第43章 汰侈（四）
渊渟殿内，几位世族族长再次相聚于此。
相较上一次的热闹，久经沧桑的渊渟殿此时显得愈发庄重沉寂。
“如何？”白楚抬眸看向匆匆而来的韩笑沧，淡淡询问。
韩笑沧落座，“全部安置妥当，若再出现问题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希望不会出现最坏的可能。”
其余三人皆颔首。
赵归映笑笑：“辛苦韩兄了。”
“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此次护城守卫中不仅仅是赵氏的人，还藏着许多另外三个世族的精锐。知雅宴开始，需要人前去部署调动。鉴于白、吴二家争得厉害，韩笑沧主动提出自己去。
毕竟两家争执时总要有个跳出来和稀泥的。
赵归映太年轻，出面劝说反而会被一起攻击。
对此韩笑沧感到心累不已。好歹是两个世族族长，怎的就不能识识大体，放放彼此恩怨呢？一大把年纪了，真是。
“哗——哗——”
白楚侧目望着溪流拍打至石壁，彷徨着又退了回去，仿佛躁动不安的小孩儿。他的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有些焦虑。自从成为族长以来，这还是未曾有过的情绪。
英挺的眉眼皱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听韩笑沧笑骂自己的儿子，说他不省心。
赵归映温和的笑着回应。吴长生不置可否的哼笑了一声。
但愿是他的错觉吧，安稳这么多年，他不希望这样的局势轻易被破坏。
————
知雅宴前。
赵归映简短的宣告开幕后，几位族长以及还穿着族中服饰的家主们交谈着陆续走下台。
为首四人中，其中一袭华贵白衣男子气息沉敛，岁月凭添风华。他挂着点若有若无的笑，随后消失在人群之后，只余一片衣角翩迁。
“大师兄，你看什么呢？”沈家的师妹探头问道。
沈谊回神，笑道：“没什么。你今日穿这么好看，果真是要去见情郎？”
气得师妹使劲拍了他一下，气呼呼的走了。
周围人皆是摇头。小师妹还是太善良了，还关心这家伙呢。
沈谊抚掌笑道：“好啦好啦，你们想去哪里玩？清源你们几个是头一回来吧，今日好好玩，明日武斗正式开始可就累了！”
沈清源等小弟子一愣：“啊……突然就有压力了……”
沈钰祺作为二师姐，面对如此不靠谱的师兄，心累道：“别听你师兄胡说！”
“哎？怎么就是胡说了？师妹，别骗小孩！”
“你还说？！”
“呜。”
沈钰祺拉着沈清源几人往热闹地方去，“别紧张，沈谊师兄开玩笑呢，你们也知道他这人什么德行……啊，总之别放心上！”
沈谊捂着被揍的地方直叹气，师妹们太凶残了。
回首，他望向白楚身影消失的方向。
“宸安的父亲么……”许久未见到这位白氏族长，此时观察起来竟然觉得他与多年前无二区别，长得依旧俊秀如初，也确实是与白宸安的容貌有着几分相似。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竟舍得抛弃如此乖巧的孩子？仅仅是灵脉么？
“沈谊！还不跟上来！没你怎么付钱？”
“……”
呜，又是被师弟师妹欺压的一天！
知雅宴白日杯觥交错尽显世家风范，重头戏可是在晚上。
珠流璧转间，天色渐渐昏沉，晚霞照彻半边苍穹，随后星幕取代了霞光，银月高悬。五原泉燃起了篝火，照亮了高台上风情万种的舞娘与乐师们。
乐声不曾间断，一首接着一首将五原泉的气氛托向高潮。爱玩闹的少年们随意的围在高台四周，更有许多剑修们御剑站在半空中一睹盛况。烟火在高台边绽放，花瓣漫天飞扬，鼓声有节律的敲击牵动在场的情绪，伴随高亢的乐声直击人心，逐渐在这场盛宴中迷失了平静。
台上舞者千姿百媚，乐师俊美无俦，是普通百姓家培养的经由层层筛选之下才能来到中京为世家世族的人奏乐舞乐的孩子。
……这也是难得可以得公子小姐们青睐的机会。
往年就有不少公子看上了舞姬，便带回去一度春风，若是伺候得满意了，留下来当个侍女，对于普通人家也是不小的机遇。年轻男子同样如此，也有极为受宠的小姐收乐师为男宠的，不是新鲜事儿了。
欢呼叫好中，叶琼望着喝的醉醺醺弟子搂着舞姬离去，眉头紧紧皱起。
沈谊笑着掰回他的脸：“哎呀，看不惯就别看了吧，你情我愿的事，也管不着。”
叶琼收回目光，哼了一声。
原本两家弟子未约着一同游玩，但碰巧遇见了，便一拍即合玩在一起了。两家本就熟悉，加之很多少年少女情窦初开，趁着这个机会成了不少。
而两位大弟子依旧是孤身一人。
于是小弟子们调笑道：“师兄们啊，你俩干脆凑一对吧。”
沈谊笑嘻嘻地搂过叶琼：“好啊，我很乐意与叶兄搭伙过日子呢。”
惨遭南武世家的大弟子暴打。
“没个正经样！男子和男子怎么能在一起？！”
沈谊一顿，似乎认真思索起来。
随后笑开：“叶兄，为了你我可以做一点牺牲的，没关系！”
“……沈谊！”
师弟师妹们都听笑了：“沈大师兄真是好不要脸！”
开场的表演结束后，便是世家世族的争锋斗艳的时刻了。
先前备好才艺的争先上台，各展风姿，一是希望给家族争个光，二是怀着其他心思。或是上台来表达对哪家公子小姐的喜爱，或是上来活跃气氛广交朋友。
总而言之，来自四面八方习俗各不相同的世家世族的人们能够相聚在此，拉近彼此的距离，其乐融融，共度良辰。
旁边还准备着许多鲜花，若有喜爱的便可取来抛上台，也算是博个彩头，图个开怀，虽然也被人视之相比较的依据，在看似和谐的表面悄悄卷起暗流，延续到第二日及以后的武斗中。
不少人蠢蠢欲动，动了歪心思的不止一家。
当然上台的也不过是旁支庶出，嫡系的还不至于为脸面而抛头露面。常年被追捧在高位的他们从来都不需要看人脸色，多少带着高傲自诩。
各怀心思的度过知雅宴，少年们便回去养精蓄锐。
武斗的名单在知雅宴的次日早晨公布于金戈台旁。
今日天气正如占卜师所预一般晴朗，晨光透过碧瓦将金戈台照亮，观众席位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来得早的知晓今日的对手，翘首寻着对方踪迹。
比试名单是随机的，有的或许是同门师兄弟或师姐妹，也有可能是向来不和的两家。
正如第一场的白汀风和吴若庭。
看到这个阵容，所有人皆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两从小便是死对头，见面必是血雨腥风，其场面凶残是世家都有所耳闻的。
现今居然作为第一场比试的对手，可想而知是有多精彩。
“咚——咚——”
“呜——————”
两声沉重有力的鼓声后紧接着绵长雄厚的号角之声，金戈台上的彩旗迎着朝阳猎猎作响，气势恢宏。弟子们身着襕衫齐整的端坐在看台上，等待赵氏族长宣告开始。
家主们在规定时辰踏入阁楼，依旧是既定的流程。
“鼓鸣旗振传金柝，辉映金戈少年行。”赵归映站在前端，含笑的望着所有弟子，声音乘着灵气传入比试场的每个角落：“今日，我们将正式开启金戈逐鹿的赛程，想必即将上场的各位也找到了自己的对手。希望你们能够在第一日起个好头，带来精彩的比试！但切记，比试目的在于学习交流，勿要伤及性命。”
他接过鼓缒，灌入灵气，用力的敲下了正式比赛的一声鼓。
台下顿时欢呼热闹起来。
赵归映很满意现在充满活力的场景，脸上满满笑容不退，收了灵气转身对各位家主道：“各位也请随意，毕竟雅戈集本就是为弟子们所成立的宴会，大家能在其中有所收获相处愉快也就不枉费此番布置了，大家不要拘着啦。”
家主们即便心里有话也不会在此情况道来，都笑眯眯的应好。
“哎呀辛苦赵族长了。”
“这次雅戈集啊果真不错。”
“是啊是啊。”
一派和睦。
随后下方第一场比赛开始的鼓声震响，前一秒还笑吟吟的家主们也不端着了，齐刷刷的靠在阁楼围栏边探头探脑。
“哎哎哎，你让让！说你呢，沈家主！”
被挤到一边的沈家主于是挤着叶家主：“老叶！给我腾点地！”
“何必呢。”孟宗之无奈摇头。
“孟兄，不若你让开来让我看看？”云家主客气道。
“……要不然云兄还是御剑吧？”
中京旁系的家主随意多了，御剑围坐在半空，津津有味的看着下方。
陈家主身侧倒是比较空旷。
陈世家的家主是个女家主，虽为文世家家主，却生得一副高眉剑目的凶相，性情怪异凶名远扬，生怕这人一个不如意就操控着那丑陋的旱魃杀过来。也只有高家主还敢靠近她身边了。
中京的四个族长睥睨低下的动作：“……”幸好坐的高。
祖宗们也真是，不把这台子修宽敞些。
白氏和吴氏的嫡系大弟子，从小掐到大，也不见得有人敢给他们分出高低来，这比赛不比往年的都要有看头？
底下弟子席上果不其然又有悄悄开赌的。
将名单调至比赛当日早晨，原因之一就在于防止赌博状况出现。但止不住有人歇不住心思，即使是这样也能见缝插针，但赌的都是小数量的银子，无伤大雅，家主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去了。
台上，吴若庭身着槐黄襕衫，手持佩剑，眉眼皆是冷笑。
他望着姗姗来迟的白汀风，嗤道：“看来白少爷昨夜甚是风流，今日起个早真是为难你了。”
白汀风满脸疏懒，即便如此也不掩英俊倜傥，云峰白式襕衫丝毫不显难看。
面对老对手的挑衅，白汀风今日却令人失望的无动于衷，在所有人等待他又要用什么样的狠话还回去时只淡淡的道：“废话少说。”
吴若庭顿时黑脸，仿佛受了莫大的耻辱，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哦！原来用不经意的态度就是最好的回击！
看台弟子及家主们暗暗兴奋：这能忍？打起来！痛快的打一架！眼神一边往高台上瞄。
白楚、吴长生：“……”
看就好好看，把幸灾乐祸的眼神往他们身上瞟作甚！嫌眼睛长着碍事？难不成当族长的也要上前掐一架助助兴？！
“听说这二人向来不和，我现在瞧着倒也还好？我听说白氏大师兄略胜一筹，便赌的他，这状态行不行啊？”
“不知……”
看台上私语未落。
“铮——嚓————”
尖锐刺耳的剑鸣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也止住了所有的话语。
两把品质极佳的长剑相抵，较量后分开，星火溅出，照亮两双战意十足的眼睛。
顺势退开后，白汀风飞快的又挥出一道剑气，直逼吴若庭胸膛，但被对方抵挡住，于是再随了一道剑气而去。
吴若庭接下两剑后彻底被激怒，随即砍出一剑，磅礴浩瀚的剑气在空中相撞，擦出极大的灵气波动。
看得所有人震撼无比。
“……”先前质疑的世家弟子愣住，被剑气的余波震起的头发凌乱的搭在肩头。
他们是真的有仇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