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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民惨淡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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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王争带着刘渔早早的吃了饭,把要准备的东西带好之后,两人告别了李杰前往秦家。

    一路上,王争和昨晚的周爷一样絮絮叨叨,无非是一些在外保护自己的话,刘渔也只是低头听着,他看着路两边陌生的城市都觉得这样的不舍。

    当两人赶到秦家时,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秦家门口,秦利、秦刚都在和白师兄道别。

    看到刘渔和王争过来了,秦利非常和气的与两人打招呼,还让下人取来了给刘渔路上的吃食,经过王争的点头后,刘渔收下了。

    另一边,秦明的母亲也在泪眼婆娑的和秦明道别,大包小包的给秦明拿了一堆,看到这一幕的刘渔也不自觉的转过头,他怕想起自己的母亲。

    半个小时后,秦镇的东门口,秦榕驾着马车,载着白师兄、秦明和刘渔三人,在一众人的目送中顺着官道远去。

    他们要先进入东边的阜阳县,然后在阜阳县下属的武邑镇一路南下,前往苍炎门所在的孤云山。

    上路后,除了车夫秦榕一路上的御马声,车厢里面安静异常。白师兄一上路就自顾自的进入修炼状态,只留下刘渔和秦明面面相觑。

    可能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刘渔在数次尝试修炼未果后,直接放弃,借着马车侧面的小窗,心思复杂地看着路边的景色。

    秦明也闭着眼,刘渔也不知道他是在修炼还是在睡觉,不过他也没问,只是望向窗外。

    道路两旁的小麦已经进入灌浆期,黑绿色的田野一眼望不到头,路边偶尔会出现几座矮房,农人们在田里忙碌,刘渔看着远处的村庄和山峦,忽然间想起了山寨。

    马车走走停停,下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秦镇和阜阳的交界线上,这里有一道关卡,阜阳县在这里派驻了守军,不少货商在此处等待盘查。

    刘渔他们没有货物,检查的士兵只是揭开门帘瞥了一眼,看到身穿苍炎门道袍的人后,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马车驶入阜阳后,路边的景色就变了。

    下午天气转凉,路边的田地里也有了农人,只是和秦镇的小麦不同,这里的田里长的是成片的桑树,不少衣衫褴褛的农人背着背篓在采摘桑叶。

    此外,路上刘渔还看到了不少穿着官服手拿皮鞭的人,他们在桑林外的泥土路上来回巡逻,似乎是防止其他人偷盗这些桑叶。

    但很快,刘渔就改变了这个想法,他又看到好几个身穿制服手拿皮鞭的人,将一群瘦骨嶙峋、带着脚镣的犯人驱赶进了桑林中。

    看着这一幕,刘渔心里有些堵得慌,他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样的罪,要被这样的苛责对待。

    随着离武邑镇越来越近,刘渔的心情也变得低落,他现在已经不再向外看。

    第一次出门,难免会有点小兴奋,但如果在路边看到的都是面黄肌瘦的罪民和不停息的殴打和奴役,刘渔无论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他低着头,总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舅舅从小给他讲的剑侠的故事,他此刻竟感觉无比的遥远。

    他对这里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这些带着脚镣被逼劳作的人是何身份,无法判断自己的一腔热情,是否真的能为心中正义而鸣。

    刘渔很想帮他们,但却不知道自己所看见的是否就是事实,如果这些人真的是有罪的话,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让正义蒙羞?

    他突然想起了刚来的路上舅舅的碎碎念。

    “渔儿,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走出去后,可能会看到数不清的丑恶和虚伪,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判断,舅舅没办法帮你。

    舅舅教给你的东西、山寨教给你的东西,远不够你在寒山寨外的地方生存,你要多看多学,不要意气用事。

    当然,如果你有能力的情况下,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如果你都难以自保的情况下,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舅舅也希望你成为像‘刘玉’那样的大剑侠,锄强扶弱、保境安民,但刘玉有绝世武功可以支撑他实现自己的目标。

    你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前,在你变强的路上,一定每天把自己的剑擦一擦,不要让它蒙尘、也不要让它迟钝。

    等你有能力了,等你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你可以去惩戒真正的坏人,让那些遭受苦难的好人能够看到希望,你也可以成为大剑侠刘渔。”

    舅舅的意思刘渔明白,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可以打败那些拿着鞭子的监工,解放这些镣铐束缚的受苦难者。

    但还是那个问题,自己的所见所做就真的对吗?这些受苦难的人真的都是好人吗?监工都是坏人吗?

    刘渔不知道,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甄别,他现在连他自己都无法照顾。

    他现在也算是在寄人篱下,他的安全还得倚仗白师兄,贸然冲动的话,要是他进不了苍炎门,他的寨子就危险了。

    他现在还没有为了陌生人不顾自己亲人的能力和觉悟,所以他只好像马车中的其他两位一样,闭目修炼。

    后面的几天,几乎路边都是类似的场景,这次有人为他解答了,是秦明。

    那是赶路的第三天,马车在这几天已经穿越了阜阳县的武邑镇、巴镇、王李镇,走到了阜阳县中心的青云镇。

    赶路的的时候,三人都一直待在车里,虽然比较闷,但也总比晒着太阳好点,秦明和王争都不太习惯在行进中的马车里修炼,精神完全没办法集中。

    而在这期间,秦明也在观察着他的这个同乡土包子。

    起初,他注意到刘渔经常向窗外面看,然后有一段时间就闭目养神不向外看了;他很好奇,然后趁着刘渔闭目的时间,向外看去。

    路左路右其实景色差不多,聪明的秦明看到路边的“惨剧”后,就知道对面这个小土包子是不忍心看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刘渔又看轻几分。

    父亲说过,心慈手软的人在修炼界活不了多久,路边这点惨剧就让他不忍直视了,那以后真的刀剑加身,岂不是当场吓破胆?

    等到晚上在驿店歇脚吃饭时,房间不多,两人只能凑合挤一间。

    吃完饭后,秦明想起了父亲嘱咐,要和这小子打好关系,甚至收服对方,于是就想借着这个事情,体现一下秦家的高尚德行,为收服他做准备工作。

    “你注意到一路上那些戴脚镣的人了吗?”

    赶了一天的路,刘渔刚准备安静修炼,就听到秦明的声音,他睁开眼,发现对方没有去修炼,反而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经过数次眼神交流,确认这位秦公子是和自己说话后,刘渔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注意到了,那些人很可怜。”

    这位秦公子竟然破天荒的主动和自己说话,刘渔也想知道他要干什么,舅舅之前有说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一定有目的。

    “那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又为何会变成这样?”秦明追问。

    刘渔又摇了摇头。

    刘渔的无知在秦明的意料之中,一个山里的土包子能有多少见识,自己跟着二叔和父亲走县过府,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都多。

    不过也正是他的无知,自己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收服工作,秦明开始侃侃而谈。

    “这些人原本大多都是镇子周边村庄的农户,但阜阳县前几年大搞改粮为桑,一两年间这些人的土地就被大地主给兼并了,所以就成了无田的佃户。

    而这些无田的佃户,生活就全看当地官员的良心,一旦当地官员没了良心,那这些人就只能卖身为地主,成为连自由都没有的农奴。

    而那些监工,就是地主家的奴仆,虽然他们也没有土地和自由,和这些农奴基本毫无两样,但他们有地主的支持,反而对这些农奴狠辣无比。”

    听到这些,刘渔都惊呆了。

    他脑海中一幕幕的回现前几天路上的惨状,殴打、鞭挞、凌辱,这是监工们的日常狞笑,呼喊、哭啼、麻木这是农奴们的绝望呼号。

    他双眼瞪大,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秦明,整个人从床上下来,和秦明坐在一桌上。

    “你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不能保证每一个农奴都是如此,但也八九不离十。”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农奴和监工,他们应该一起反抗这些地主呀。”

    “反抗?”秦明冷笑道,“你拿什么反抗?就算这些农奴想反抗,那些监工才不想反抗呢。

    只要农奴还在,他们就能短暂的享受欺负别人的快乐;如果没有这些农奴,那么干活的就是他们了。”

    秦明的话,说的刘渔哑口无言,他突然对舅舅和周爷爷说的外面的世界很复杂,第一次有了明确的认知。

    是呀,不是哪个地方都是寒山寨。

    要是上寨的人像这里的监工一样,那么下寨的人不就是这些农奴吗?长此以往,上下寨之间的仇恨只会越来越大,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关系渐渐弥合。

    想着想着,刘渔突然发现了问题的本质。

    “那这里的人,为什么不能像秦镇一样种粮食?非得种桑树?最后还把自己的土地卖了,给人家当佃户和农奴。”

    终于问到点了上,秦明嘴角微微勾起,这小子还不笨,总算没辜负自己的前面的铺垫。

    “你以为他们不想种粮食吗?之前路过的武邑县,往年小麦的产量比秦镇还高,但为何不种了呢?都是因为当地的县官。

    为了完成州地上级给自己定的任务目标,他们强制农民改粮为桑。如果不改,那就雇人踩田毁苗,甚至听说北边的骏义县还放水淹田了。

    这些农民哪能和官府作对,所以不得不贱卖自己的土地;如果有敢反抗闹事的,官府刚好借此机会平叛,把这些逆贼的良田都充公。”

    听到秦明这么说,刘渔完全惊呆了,他没想到这官府还能这么来,这完全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那秦镇?”

    “你知道秦镇为何不像阜阳这几个镇子,还能民生安稳吗?”

    刘渔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个疑惑,秦明为何突然告诉他这些?肯定不是秦明闲得慌没事干,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秦明问出这个问题时,本身就没指望刘渔能答得出来,他一个山里的土匪小子,哪能知道他们秦家的仁心。

    “和阜阳当地的官府一样,秦镇也收到了改粮为桑的命令,只是我们秦家考虑到镇里的生民不能吃都没东西吃,就暂缓了政策的执行。

    正因如此,我们秦家才在各个方面遭受县长所在白家的打压,但我们秦家并不后悔,毕竟镇里面白姓的生活,比白家的官途更加重要。

    也正因为我父亲的高瞻远瞩,整个庆安县中除了秦镇和曹镇,其他镇子的情况,就和咱们现在路过的那几个镇差不太多。

    而造成这一切的问题根源,都是白县长这些当官的胡作非为。

    他们为了自己的政绩、为了自己的利益,盘剥那些拥有良田的农户,让他们低价卖田,甚至卖掉自己。”

    刘渔一直盯着秦明,虽然觉得秦明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但秦明脸上的对于白县长的痛恨是实打实的,这也的确感染到了刘渔。

    站在寒山寨的立场上,白家的确是他们已知的有血仇的敌人,虽然前几年随着双方合作深入后,寨子与官府一度平安无事,甚至还能没事下山溜达。

    但按照周爷的话,白家这群人和咱们一样,都没有忘记几年前的仇恨,只是现在双方都需要时间发展,因此只好硬着头皮相处。

    而如今,白家和白县长的地位已经稳固,那自然是要把前几年亏损的都捞回来,所以寒山寨、秦家等人就成了白家的目标。

    至于秦明嘴里描述的秦家的善政,刘渔现在只是听秦明一面之词,他只能不置可否。

    秦明的义愤填膺没有得到想要的回馈,他看着对面一脸思索的刘渔,全然看不到刚才对于那些农奴的怜悯。

    秦明心里骂了一句“蠢材”,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将刘渔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引导。

    “所以,刘渔,你我作为秦家和寒山寨两个势力的未来,一定要联合起来。

    我们一起去推倒白家这些无良的官员,让他们不能在整个庆安县敲骨吸髓,让其他镇子的百姓,也能过上秦镇一样的安稳生活吧。”

    “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秦家和我们寒山寨,本来就是盟友呀。”刘渔不合时宜的回话,打断了热血激昂的秦明。

    秦明虽然已经不想再理这个傻傻笨笨的刘渔了,但他还是觉得刚才那一番故事不能白讲,总得有点收获吧。

    “我说的是你我,我们两个。

    我们将来都会是结丹境的道修,只要我们联合,我有钱、有家族底蕴;你有力量、有山寨,我们强强联手,把罪孽深重的白家,从庆安县赶出去。。”

    “我觉得我们还是等修成了结丹境,再说这些吧。

    我从小学东西就慢,一样的事情,就是比其他孩子用的时间多。所以,要不等我结丹后,咱们再提这个事吧,那时候我也有力量自己作出决定了。”

    刘渔感觉到了秦明的联合意愿,他不清楚自己答应后会对寨子产生怎样的影响,所以只能采用拖字诀。

    刘渔的油盐不进,终于是彻底地惹怒了秦明,他狠狠地抛下了句“那你好好想想吧。”,就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床上闭目打坐。

    刘渔不知道秦明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秦明去修炼后,他沉思了片刻,他也走到自己的床边,进入了修炼状态。

    第一次沟通并未产生确定的结果,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了,对秦明来说,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刘渔他们寒山寨这些土匪是一样令人讨厌。

    而刘渔却对秦明讲的这些爆炸信息思虑了好些天,造成这些地方的当官的的确问题很大,但这地主、家族真的没一点问题?

    秦家就没有获得一点利益?

    刘渔不知道,但他绝不信秦家没有因此而获利,要么是秦家是有别的顾忌,要么就是他错怪了秦家的好心好意。

    想了好久后,刘渔都没有想出什么头绪,他只好把这些不必要的心思先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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