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费里吉特公爵

    祂自称为神祇。用地球的语言阐述了自己至高无上的身份，一直到几十年后人类彻底摆脱统治，祂根植于人类心底的恐惧也久久未散。“统率者”祂这样自称，当人类们集体跪倒在地，匍匐贴地迎接属于他们的新一任君王降临地球见到了，那位令人恐惧的巨大身躯的前胸，似乎刻画着一颗类似于字母“g”的奇异标志。来自地外的士兵们手持武器，将枪口指向了跪地的人类奴隶。

    1980年，人类被奴役的历史开始了。

    雄踞于地图上一整块大陆的阿洛蒙斯，其首都帝谭是整个世界繁华的中心地带。那时候帝谭的中心区还没有现如今这么些多如牛毛的高楼大厦和错综复杂的巷口，有的不过是几处显眼的高楼，和贵族宫殿一同铸就的群落。当统率者的足迹踏过这片土地时，贵族们却同庶民一同抓起武器，迎战这群来自地外的不速之客。但这群毫无组织纪律的杂牌军面对这群敌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剩下被屠杀的份。子弹肆意化作雨点在城市中落下，击穿绵延千年的破砖烂瓦，用血清洗了这人类早该被埋入土地的建筑群。用铁蹄铲过这片土地，在其上建立起全新的所多玛与蛾摩拉。

    “你要记住，罗杰。”

    在这片远离市区的山间中，这所宅邸是为数不多没有被战火涂炭的净土。在这屋中，作为最后的贵族的费利姬特家家主：一位面容不怒自威，皮肤白净，咖色的浓密胡须遮住嘴唇与下巴，眼窝略有凹陷的中年壮实男人，亚斯塔禄。正在为他年仅15的独子罗杰讲述家族历史，即使这位身着金丝点缀的礼服，用无数勋章遮住前襟的公爵此刻已经是捉襟见肘，家中早已遣散了仆从，就连吃食也常常无法保证，可他仍旧挺起胸膛，不厌其烦地为儿子讲解这段历史。统率者的兵卒已经占领了帝谭，他完全可以选择向统率者低头认主，以保全全家性命并继续这种荣华富贵的生活，但他选择说不。不厌其烦地叙说，每当讲到先祖们如何亲眼见到神使的神迹，并接受指引来到荒芜的阿洛蒙斯大陆，斩杀无恶不作的邪恶之人时，他总要逝去眼角的泪水，并郑重的整理好面前这位准公爵的衣领。

    “先祖们无数次秉持着正义向邪恶征战，我们才能得以恩惠。罗杰，你也必须遵循着正义活着，不可向罪恶低头。一个费利姬特公爵失去了正义，那么他也就失去了作为人活下去的资格。”

    “是，父亲，我明白。”

    罗杰自小便听从父亲的教导，正义一词虽说早早就刻在了脑海里最醒目的一角，可究竟什么是正义？正义难道就是向先祖们学习，去向异端挥剑吗？罗杰认为在现在这是错误的，可他也不明白什么是正确的。报纸很早就没人送来了，他只知道外面在打仗，而父亲也常常在会面什么人时让他躲起来，回来却总是一脸阴沉。敲门声却突然炸响，不出所料，父亲再次把自己送回了屋子里。

    “罗杰，回屋去，在我让你出来之前连门锁都不许碰知道吗？”

    说着父亲为他关上了门，拴上了锁。罗杰呆呆地坐在床沿，床头摆放着母亲的遗像，距今正好已经十五年了。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见过母亲，打记事起陪伴自己的只有父亲，以及家中到处的仆人和听差，他只需要按下电铃，就会有人来满足自己的一切需要。他却不喜欢，觉得并不自在。正发呆时，罗杰却听到门外似乎争吵了起来。

    “公爵，我想你该知道，统率者的期限已经到了。那位大人很少能这么仁慈的一而再宽限你。你若不亲自宣誓效忠，我们也无法交差了。”

    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这样说道，身后还站着一队人类模样的士兵，但无一例外，这个男人和他的兵卒们胸前都有着类似‘g’字样的标志。他做了个礼貌性的微笑，手却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已经改朝换代了，亚斯塔禄先生，统率者已经容许你荣华富贵，你只需要宣读效忠书，就像先祖们一样，更何况是我们这一代呢？”

    “这是不合正义的！”

    亚斯塔禄拍案而起，愤怒的就连唇髭都跟着颤动起来。现在已经没空去管衣服上的褶皱而继续说着。

    “你口中所谓的统率者在这片大地上杀害我们的同胞，残害我们的家园，而你们却想着保全自己的富贵之路，简直令人作呕！我永远不会向这么个暴君宣誓，我以费利姬特家的荣耀起誓！”

    罗杰想到，在这间屋子的门口正上方有一个足够容纳自己进出的通风管道，只记得客厅正对厨房的闸口边上有个一样的出口。于是他搬来梯子，轻松的从打开的活板门管道中窜进去，在黑暗中一点点摸索，按照预想中的地图行进着。他不知道何来的勇气想要去探清父亲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要帮助父亲，他认为这是对的，这是正义的。一股力量充满他的身体，令他有些感觉到了兴奋，但当他几十年后身处火海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他都忘不了自己满身灰尘的趴在活板门后所见到的景象，那让他的一生都改变了走向。

    听完老公爵的答复，军官背过身笑了笑，其身后的卫兵将礼仪刀从肩头收回，纷纷抬起了枪口，预备着下一步指示。只见军官只是随意挥了下手，无数子弹便滑出膛口洞穿了亚斯塔禄的身躯，可怜的老公爵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立刻扑倒在地，失去呼吸，军官似乎疑心没死透，又拔出手枪对着地上尸体的头部扣下扳机，直到带着血腥气的石块和殷红的血飞溅到罗杰面前的活板门上时，罗杰已经感到了一阵眩晕。自己父亲就在刚才被人谋杀了，尸体被侮辱，就死在自己面前。再三确认过，那的确是自己的父亲，宽大的制服已经快要把他因年纪渐长而萎缩的身体包裹个遍。罗杰瘫坐在幽暗的管道里，根本无法把那个倒在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不怒自威，行为正派，终日奉行正义的义人相匹配。罗杰愤怒了，可即便拘束起全身的肌肉也没办法和那高大壮实的凶手比权量力，只能眼睁睁见着他扯下父亲胸前一枚黑十字勋章，那是国王曾亲自授予的。

    一股刺鼻的气味突然窜入罗杰的心肺，是汽油。罗杰一惊。却只听凶手说：“这老家伙还有个儿子对吧？烧了这，量那小孩子也跑不出去”话音刚落，顿时火光四起，火红的光一点点令罗杰的血液升温，他顿在原地，不知是愤怒还是火焰令他的面颊通红，当凶手看向这活板门的一瞬，罗杰便迈开步子飞快的在这管道中疯狂逃窜，他逃跑了，为什么自己如此害怕？，可越是跑，他越是坚定一个想法，‘复仇’，这是正义的，难道为报杀父之仇不是正义的吗，这一定是正义，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必须让这群杀人凶手血债血偿！他的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光，不顾一切，加快了步伐。

    一路跑出庄园，跑出山间，站在市城区远望着自家宅子，冲天的火光将傍晚的一片天空染得血红，罗杰强忍住了泪水没让它流下，没再回头。走在冷风萧杀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碎石和弹孔，放眼望去没有哪条街道是完好的。，这一切都被战火冲刷过了，晚风吹起大街上散落的报纸，上面占了整个头版印刷着“战争大捷”这类字眼，罗杰没有理会，继续走着，仿佛这是他通向复仇的道路，他不该停歇。他缩在角落用力抱紧身子以求保暖，捡起不远处一块沾满了灰尘的牛角包，咽下了肚。每天到了大约这个时候，正是用晚餐的时间，而这朴实的牛角包却正是父亲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