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请君入翁
临近云香院，隔远便听笑闹声不停。
薜怀珠推开虚掩的院门，见门口竟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边上仆人房里吆五喝六，四个婆子正红着脸赤着膊，边说荤话边划拳，个个显出六七分醉态。
薜怀珠没动声色，径直往正房走去，果然几个婆子浑然未知，只一个不对劲来：“哟，我刚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瞧见一个影子闪过！”
“我瞧你是黄汤灌多了，方才我已将门关死了，连鬼都进不来。”
“我说姐姐们，咱们这么着，万一薜嬷嬷回来，将咱们赶出去可怎么办？”
“哼，那个老货！仗着有长汀院仗腰子便作威作福，多早晚让她晓得晓得锅儿是铁打的。”
“便是薜嬷嬷，可万一里头老太太”
“怕什么，我和聂嫦是老相识，最是知根知底的，这么点小事还值当计较？”
几步走到阶上，听正房里头传来章母和云代夏的说话声。
“姨母，表嫂说那孟问凌倒是不错，虽是妾位”
章母打断道：“那孟家祖父虽建过军功，但孟家早就不得势了，你若是嫁去做个正妻，姨母自不拦你。”
“夏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与远儿又情分匪浅，难不成你是变心了？”
云代夏口张了张没说话。
章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长汀院那个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片盐碱地，也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哄得远儿人前人后这样向着她，是个孩子都往她院里送，你年纪轻道行浅，我可一眼瞧出她是装的！”
“要不是远儿一再嘱咐，我早治她七出之罪，将她赶出府去！”
云代夏欲言又止道：“可，可表哥他对我”
章母宽慰她：“都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你又美又能干，外头人讲她薜怀珠厉害，在姓崔那贱人面前，她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还不如你有手段！”
“回头我再叫远儿过来，咱们一家子亲骨肉，多说他几句，慢慢也就成了。”
此际薜怀珠于门外轻轻咳嗽一声，隔门道：“母亲，头疼可好些了？”
话毕推门进屋。
章母乍见她来，一时慌乱，挪了挪屁股问道：“你，你何时来的？”
正心虚时，突然想起要收拾薜怀珠的雄伟目标，如今薜家早不似以前那般得脸。
就是退一万步说，她可是她的婆母，孝字顶天，说她两句怎么了，况且又没污蔑她。
于是拿起长辈的款儿来：“外头的刘妈妈李妈妈她们去哪了？有人来也不通报！”
虽如此问，实际自个儿心里也没底，自三年前院里来了个薜嬷嬷，她便处处受限，往常只恨不能将那老东西打出去。
这回薜嬷嬷好容易告假，高兴还没两天呢，就发现她一走云香院就乱了。
尤其是那刘妈妈，两年前自黔中来投靠时，哄得她心花怒放收进府来。
平日有薜嬷嬷压着还好，这回跟马脱了笼头般，邀着人吃斗牌吃喝，说她一句便提从前，使得章母不敢把话往重了说。
薜怀珠笑道：“才刚来时，儿媳见外头的婆子正在赌钱吃酒，嘴里没一句干净的，便没惊动她们。”
骤被揭了短处，章母有几分气急败坏，“她们没有六十也近五址了，论年纪还算你长辈”
不待她说完，薜怀珠面色骤然变冷，“几个奴才，算哪门子的长辈？儿媳不过为母亲着想，若闹将起来，罚奴才事小，惊动夫君过来就不好了。”
章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点她今儿席上口不择惹远儿生气，母子间的龃龉，倒让她这做儿媳的当短处捏在手心，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可偏偏又是实话，此刻章母决心更甚，看来代夏入府一事需得抓紧，以便好好杀一杀这薜怀珠威风！
薜怀珠将章母神情收在眼底，于她看来，章母段位太低，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
微微转面，她见云代夏立于章母边上，
此际云代夏端端正正、温温婉婉向她行礼，语调恭顺得道：“表嫂。”
薜怀珠点了点头，少女美目盼兮，花招绣带，像春日抽发的一株风信子。
怪道当初去黔中打听的人说，云家那对姐妹花艳名响彻思南府，说来也巧，二人长相性子恰与名字相符，姐姐云代春似春花照水，婉约如江南的一首诗，妹妹云代夏刚烈胜火，诸客都说她不好亲近。
不过，也恰是这份高洁，引得思南府及周边富家浪荡子弟越发痴狂，听闻当初一豪族慕名前去，因追得狠了，被代夏姑娘当众赏了一耳光，那人非但不恼，反大笑而去。
叹息一声，她不由心想，云代春大云代夏整整七岁，当年被她娘和姨母引着走向歧途时，云代夏不过十二岁，一个无知少女罢了。
怪不得想走章家这条门路，如果换作是她，只怕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只是她若入府，一来章明远未必善待于她，二来她已立誓要让章家倾覆，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玲珑女子。
想了想，薜怀珠道：“代夏妹妹出挑得越发好了，前儿同你说的孟凌，家里虽不甚显赫，倒是个好人，他那正妻病入膏肓，你入门后尽心侍奉，往后必能扶正。”
听与不听，全看她个人造化。
云代夏眸光微转，边上章母正朝她疯狂使眼色。
她全当看不见，绞了一阵帕子后，施礼道：“多谢表嫂好意，可容代夏再想想？”
薜怀珠深知这二人各打各的算盘，章母想利用云代夏脱离管束，云代夏则想借章母顺利入府掌权。
只可惜章母做不得章明远的主，往常威逼利诱的法子使遍了，也没能说动章明远。
方才云代夏如此说，大约是想逼章母一把。
安静一阵后，果然章母捶胸道：“哎哟，好什么呀，你们成日气我，赶明我怕就要命归黄泉，等我死了，丧事切记从简，生前不称心，死了也别搞那些虚的。”
说着拿手扶额，哼唧起来。
薜怀珠差点笑出来，这两母子真是一脉相承，都热衷于演戏，偏生演技又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