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生养之恩凭什么大于天？

    席至后头，三嫂乌文瑶醉了，薜怀珠着人送进去安置。

    不多时几个孩子都说困了，便让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入内午歇，园子里重又开戏，诸人前去听戏。

    半途薜怀珠告说换衣服再出来作陪。

    进到长汀院，她吩咐道：“先让蝉儿过来吧。”

    片刻蝉儿被汀兰带来，她身上的伤处理过了，另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也上了新妆。

    然而跪下伏拜时，犹能瞧见白净颈项上的血痕，“奴婢多谢夫人救命大恩！”

    薜怀珠问：“蝉儿，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蝉儿面露诧异：“夫人，我已将自个儿十二两银子卖进了尚书府，日后若主子们开恩，或能许蝉儿嫁出去，若不能，蝉儿便活是尚书府的人，死是尚书府的鬼。”

    略顿一顿又磕磕绊绊说：“若能，能到长汀院里，到夫人身边伺候，便是，便是蝉儿天大的福气。”

    汀兰冷哼道：“好个小蹄子，你什么身份，凭你也妄想近身伺候！”

    闻言蝉儿胆战心惊道：“是我说错了兰姐姐，只要夫人不嫌弃，哪怕做个粗使丫头，我也是愿意的。”

    阿兰杏眼一睨，拿手缠着自己辫子，不屑道：“谁是你姐姐？阖府谁不晓得，汀梅和汀竹是我姐姐，汀菊是我妹妹，咱们四个才是夫人身边正经的大丫头。”

    祝妈妈喝道：“好了，像什么样子。”

    见汀兰负气收了声，祝妈妈耐心向蝉儿解释道：

    “你头一次进大户所以不懂，主家院子里的人，必得重重考察，确认可靠方敢放进院里，更别说贴身的丫鬟，那都是从娘家陪嫁过来，自小一同长大的家生女，一来知根知底，二来情分匪浅。”

    “如今崔姨娘既拿你作筏子，一时半会只怕不会放过你，夫人纵是有心留意，也没法时时照看，你再留在府中也没什么意思，夫人打算赏你一些银子，还你身契，你到外头去过活可好？”

    蝉儿怔了怔，一张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只无语凝咽，伏地再拜。

    薜怀珠对她的感激涕零不为所动，只拿目光冷冷将她一扫，审视一番后，端起茶慢幽幽呷了一口，方开口问道：

    “听说你父亲病了，你自愿典身为妓，是琴心求到祝妈妈这里，才买你进来的？”

    蝉儿被这两道凌厉眼神震慑住，面色惶惶道：“是，生养之恩无以为报，自当如此。”

    薜怀珠将茶杯一撂，碗盖“哗”声滑到桌上，“你才十二岁，懂入青楼意味着什么吗？”

    蝉儿晶莹眼波一晃，一行泪水自眼眶滚落，伏地叩头拜道：“回夫人，蝉儿懂得，只是生育之恩大于天，蝉儿不得不为。”

    薜怀珠冷笑道：“生养之恩凭什么大于天？”

    “既生了，便该养。若不想养，便不该生。何来天恩？”

    蝉儿登时呆住，当朝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王克孝的《二十四孝图》被朝野奉为典范。

    听说当年入翰林院庶吉士吴振光，就因被内阁首辅弹劾“不孝”，在狱中备受毒刑，最终被凌迟处死。

    更何况她只是卖身救父。

    薜怀珠眼皮微掀，“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