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章子赫闹着要娘
这回声音近了许多，清清楚楚一字一句传进耳朵，且他确认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二儿子，章子赫。
薜怀珠见状朝门外严厉道：“还不去瞧瞧，别让人搅了老爷。”
说罢扯过被子想为他盖上，模样真是要多贤惠就有多贤惠，“夫君别理会，什么都不如身子重要。”
章明远哪里忍得了，这都不消猜。
章子介和章妙旋自小得薜怀珠亲自教养，懂事知礼他一向看在眼中。
唯章子赫，自生下送到长汀院以来，崔姨娘就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闹。
好容易长到两岁，薜怀珠忍烦不胜烦，便劝他同意崔姨娘来看章子赫。
说是这么说，他也晓得私下里不只如此，除了看之外，大约少不了带着到外头玩。
母子感情一浓，悄悄去翠微院过夜也是有的。
因着崔姨娘消停许多，他得以清静，以为她变乖觉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一个三岁小儿说这等悖逆之言，除了崔姨娘之外，再无别人。
想着他翻身起来，因动作急，带得头又是一阵剧痛，脚下虚浮几乎没站住。
薜怀珠忙上前扶住。
不顾她劝阻，章明远挣扎着走出屋门，果见偏院门处，一个丫鬟正拦腰抱住章子赫，另一个则捂他的嘴，而章子赫双手双脚抱住门框不走，拿嘴一下下咬想捂嘴的丫鬟。
那混不吝模样，和他娘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放开他。”章明令下令道。
那两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说：“天老爷，哪敢放啊，放了不知惹出什么祸事，夫人倒还好说，倒是万一老爷”
此际另一个丫鬟拍她的肩，她方抬头，瞧见主家人立于阶上。
当即放手下跪，垂了头一声不敢言语。
保章子赫浑然未觉，犹保持原来姿势。
薜怀珠吩咐道：“还不把赫公子带下去，衣服头发都乱了，玩也要有个限度，像什么样子。”
两个丫鬟忐忑起身，行了礼，转身弯腰哄章子赫，“赫公子，咱们回暖阁去吧，奴婢给您买玩具糖葫芦好不好？”
章子赫头一扭，双手环胸，气鼓鼓说：“我不要，我要去找我娘亲！”
章明远面色愈沉，冷声道：“你娘亲在这里，你找她什么事？”
此话一出，章子赫手脚一软，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因他父亲平素严厉，此刻他收了声不敢现雯。
见章子赫不回，章明远面上怒气更甚，“你平日都在干什么，父亲母亲面前，一点规矩也没有！”
章子赫这才手忙脚乱爬起来，缩着肩背哆嗦上前，掀袍跪地叩拜：“请父亲安，请母亲安。”
见他小胳膊小腿儿，声音稚嫩，面上又害怕，薜怀珠几分于心不忍，“小孩子家家的。”
章明远却是不依不饶，“你子介哥哥才一岁半便有模有样了，两岁便能通篇背《子弟规》《三字经》，你都三岁了，还这样叫叫嚷嚷没个体统。”
薜怀珠一脸彷徨请罪，“是妾身教养不善，请夫君责罚。”
章明远挥了下手，鼻孔不断翕张，“子介像我。”
说着拿手指着章子赫，“而他，像翠微院那位。”
说到崔姨娘，他心底越发烦躁，当初为了讨好仇銮他没少想办法，可那阉狗多疑，总是不信任他。
有一回去仇府请见，管家将他直接带进了内院，坐在厅里，他听见里间传来女子吟哼之声，没过多久便听仇銮在里头吩咐他进去。
当时他一张脸躁得通红，然而惧他权大势盛，不得不看着脚尖走进去。
“咱家没记错的话，章大人早已成亲，矜持太过，难不成是嫌咱家不堪入目，”
他忙揖礼弯腰道：“微臣岂敢，是非礼勿视。”
仇銮冷笑一声，与之交和的，还有崔含玉的娇媚的笑声。
“你可晓得，咱家生平最恨什么人？”
章明远又行一礼：“请九千岁赐教。”
“君子，像你这样，哦不，准确来说，是像你从前那般的君子。”
“听闻几年前你在元安县可是打响了名头，虽落了个革职被贬庶民的结局，不过坊间对你可是颇为称颂，怪不得你一出马，定国公三小姐那些流言自就散了。”
“高帽子是戴了，可那给你带来了什么切实好处？纵是娶了薜三小姐，定国公还不是压着你，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刀太锐利，容易割伤自己的手。”
这些话一针见血，但章明远一句都不敢认。
“你做得他薜崇简的女婿，自然也做得我的女婿，来，抬起头来，我为你引见引见我的女儿，崔含玉。”
他抬头看去，只见榻上一名红衣女子，雪媚媚眼，香肩半祼，朝他露出勾魂夺魄的一笑，而后赤脚踩地，脚腕上一串铃铛，福身见礼道：“见过大官人。”
仇銮排腿坐在榻边，对他说：“按理纳妾当走个过程，我仇銮的女儿并非凡物，天上有地下无的，我会为她置一份嫁妆，聘礼我也不要你的，你若愿意，今儿便留在这里，度洞房之夜。”
话毕转身便走，只留他与崔含玉在内。
屋里美酒美食美人齐备，但于他来说，那几乎是他人生最羞耻的时刻。
是清倌人变成红倌人的头一夜，承欢客人，堕入污泥，自此沦落。
之后多年，每次去见崔姨娘，他耳边都会响起，那清脆的腕铃声。
就像命定那般，他性子孤洁，偏偏配的是乐伎，太监的玩物，还有失贞的女子。
不，她终究不同，当年那事，算是老天无眼，非和他过不去。
阶下章子赫毕竟年纪小，见他父亲黑着脸，没发话让起来，一时惊惧委屈交杂，便哭闹起来：“我要娘，我要回翠微院，我要娘！”
说着拿手指着薜怀珠，控诉道：“是她抢了我娘亲，不让我和娘在一起，我想娘了。”
阶上章明远两道剑眉倒竖，几乎是咆哮道：“谁教你的？！”
依照规矩，子女辈当唤主母为母亲，娘，而姨娘，便是亲生孩子，也只能唤作姨娘。
方才章子赫这番话若传出去，章家难免要落个家规不严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