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惧天子
长庆二十年五月,清溪源沈府内
沈明月在长翠堂为母亲侍疾已半年之久,自萧世谦出事,她受刺于宫门,沈母受惊动气,头疾加重,至今没有痊愈,年头和年尾寒意日甚之季,病情更是加重,沈明于是日日食宿长翠堂,从按摩到喂药、擦洗,一并亲力亲为,半年下来整个人清瘦异常,犹若枯竹。
沈母床前,相思端来一碗药,沈明月和凌大夫舀出两勺,二人亲自尝过,确认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才一口一口喂给沈母。
喂完后又在床前读起了地藏经为母亲积福,每读五品便回向一次,沈母偶尔清醒过来,抚摸她的头:我儿的声音真好听,母亲做梦倒悬于冰凉刺骨的池水中,恍惚中见佛光来照,池中之水霎时变得温暖,定是你为我诵经的功德。
沈明月哽咽道:母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母摸她额头:我最是不放心你
“母亲吩咐,你说的女儿都会去做”
“汝父自幼为你豢养了两个暗卫……危急之时你可唤他们出来,我……我时间不多了”
“母亲,别说话了,我现在去诵经……不,我去华清寺去寺庙众僧一起为您诵经。”说罢换了衣服洗漱一番便带着相思往华清寺而去。
沈明月找到住持捐了六百万的香油钱,请华清寺中众僧为母亲诵地藏经四十九日。
主持应允。
京师众人但见华清寺诵经声日夜不绝,悲心催肠,感伤邻里,连萧宴都派了两个侍中入沈府慰问。
是日,沈明月捧着地藏经读道:是故众生,莫轻小恶,以为无罪,死后有报,纤毫受之。父子至亲,歧路各别,纵然相逢,无肯代受……”处放声大哭,虽然与沈母相处不过五载,可沈母爱她之心早就盛过她的亲生父母,如今她要一个人去赴黄泉路,而她却才醒悟。
她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母亲母亲,对不起。
十日后,沈母睁开眼睛,神采奕奕道:儿啊,菩萨来接我了,我这就便走,不用担心,母亲要往生了。
字字分明,沈母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一瞬间满室生香,众人都说不清是什么香味,隐约像寺中香火之味但又比香火之味清淡洁净。
“快请华清寺的觉照法师来”
觉照法师来了看见沈明月,大吃一惊:观贵人之气,似是修行之人,但在士族中贫僧未曾闻有大德居家之士。
沈明月行礼解释道:小妇非为修行之人,只因自幼吃素,未乱四大之清气,故面颜鲜白,无负事之相。
“原来如此,怪道贵人额中清气氤氲不似旁人浊浊阴暗”
后而进入内室观看沈母遗容,但见她面色红润详和,唇角微微带笑,身发檀香之气,又摸了摸她的躯体,从脚摸到头顶,对沈明月点头道:孝女放心,顶门发热,此乃往生佛界之示,余下三十三日我们会继续为老夫人诵经消业。
沈母去世七日后,沈士规和沈孝鲤才 从外地告匆匆赶回来,听闻在沈明月的积福下母亲已经往生西方安详而去,目中含泪对沈明月跪拜行礼:阿妹至孝,兄长愧疚,三月前回来竟不知是最后一别。
“是母亲不叫你们担心,不传病书,如今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三人了。”沈明月亦跪下,哀毁骨立。
兄妹三人相拥而泣。
沈母的丧事设在华清寺,吊丧之人络绎不绝,但以素宴待宾,此乃京师中第一个将丧礼设在寺庙的世族,连萧宴也觉得好奇,微服来吊。
见萧宴微服来吊,沈士规等人讶异到手足无措,昔日父亲去世,他都没有亲自吊丧,今日不知为何……
沈明月倒是稀松平常如一般宾客样接待他。
礼毕,萧宴看了沈明月一眼:将老夫人丧事设在华清寺,是你的主意。
沈明月点头。
“听说你自幼养在家庙,可曾读过佛经?”
“读过一些”
“最通何经?”
“法华经”
那你同寡人说说,此经旨在什么修行思想?
“供养一切佛菩萨”
“如此浅显?”
“并非仅限于物供养,难的是心供养”
“何为心供养?”
“起心动念依佛之境”
“何又为佛之境?”
“观一切法空如实相,不颠倒,不动不退不转,如虚空无所有性”
“如何才能依实相而不颠倒?“
“开佛之知见,入佛之知见,依佛之知见而行”
萧宴微有诧异,随即问道:何又为佛之知见?
沈明月答:观一切众生,普皆平等,无有彼此爱憎之心,无有贪著,亦无限碍,无论贵贱上下,持戒毁戒,威仪具足及不具足,正见邪见,利根钝根,同出法雨,随其所受,安住诸地。
萧宴听罢心内大惊,昔闻法华经乃成佛之典,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难问道:你可知,如何将佛法圆融无碍于世?
她答:应当方便随宜说法,好叫世人虽不闻不知不觉,心里虽然没有法的念头,但却可以时时举动如法,用智慧引之令得住是法中,例如忠贞孝行亦是佛法,虽世人住于此法当中却不觉有法,无有“法”与“非法”的分别心,乃知,一切善法皆是佛法。
萧宴点头:此言颇有几分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