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间坟茔

    徐州淮水下游的笼云镇柳石村内

    一户杨姓人家在暴雨中躲闲，年长的杨老翁在屋檐下编竹筐，儿子杨犁在厨房的巨石上磨刀，妻子梅花在内室织布，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抢一块桂花糕，恼怒的打起来了。

    梅花怒斥：清净些吧祖宗，下了七日雨你们便在这屋中吵了七日，还叫不叫阿母活了？

    “阿母，是弟弟先抢的我桂花糕，他自己的先吃掉了又来霸占我的，我已分了一半给他，他还嫌不够。”九岁的姐姐杨桑晚向母亲辩解。

    “阿晚，你大了，该学会体息母亲了，把糖人给弟弟，等雨停了我给你打一支银钗”

    “母亲骗人，家中根本没有钱给我打钗子”

    “汝父征调回来时，营中发了五百钱，母亲一直没舍得用，打一支银钗是够的。”

    杨桑晚听罢立马把糖人给弟弟，笑道：“母亲，等我及笄了，我要带着这支银钗嫁给张林讼，他会读书写字，将来说不定可以在县里谋到书吏一职。”

    梅花苦笑：你倒是会挑，人家未必能瞧上你，咱们家这个出身，纵然你有几分美丽也是无用的。

    “他家原先不过是个卖豆腐的，比我们家好不到哪去，只不过他姐姐有幸做了太守侍妾的婢女，借那妾夫人的光抬了门楣。”

    “好好好，母亲说不过你，等你及笄若是那张家能瞧上你，我与汝父自是不阻拦你。”

    杨桑晚张嘴想说什么，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响彻天际……

    “啊……阿父我害怕”地动山摇的响声之下，两个小孩吓得惊叫。

    “是什么声音啊母亲，比打雷还响，我耳朵都要震聋了。”过了半晌杨桑晚才面色煞白说出话来，恍恍惚惚听见自己的声音。

    杨犁看着阴沉沉的天和地上没膝的积水，突然意识到不好，凄厉地叫道：快收拾东西往山上跑，这恐怕不是雷声，是淮水大坝被连日的洪水冲塌了……

    梅花绝望哭道：那个大坝比我们村子还大，蓄水难以计量，若是决堤，别说跑到村后的矮山上，你就是跑到陵山岗也躲不开。

    两个孩子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讨论要带几块干粮之类的话。

    杨犁脑中灵光一现，抚掌大喊：有木舟啊，快叫乡亲们把木舟搬出来，我们村有两条。

    梅花不听，任凭杨犁出去奔告，她只是将家中最大的两个木桶搬来，将两个孩子坐进桶内，用麻绳将他们与木桶捆缚在一起。

    小儿子不愿意，喊疼，梅花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听母亲的话，抱紧木盆活下去。

    女儿还想问母亲什么，却已然来不及了，洪水像吃人的野兽瞬间将他们所在村庄吞没，一个村庄就这样消失在水中，那些坐在小木舟上的人也被洪水掀翻，木舟像棺木一般在水中沉浮飘荡……

    而梅花的两个孩子也没能活下来，洪水巨大的冲击力岂是两个单薄的木桶能够相抗，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尽力了。

    不止柳石村，淮水下游三四百公里的村落俱被洪水淹没，下游百姓和驻守边关的军队几十万生命就这样断送在洪水中，尸体随着洪流流入大海。

    一时，淮水附近数百里内一片汪洋，人间变坟茔，百姓的尸体如水草般飘荡入海，死者不可胜数。

    有人愁来 有人喜，乾国发生滔天的水灾，与乾国互相敌对的魏人却欢喜雀跃。

    淮河堰修建初期，魏人的胡太后担心淮河堰一旦建成，对魏国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就任命元松为大将军、大都督南讨诸军事，统率十万大军，欲从徐州（魏国的徐州以淮河为界，与乾国左右对峙）出兵攻打淮河堰，魏国尚书右仆射李崇却道：“请大将军稍安勿躁，根本不需要动用兵力，一旦进入汛期，淮河堰定然会自己崩塌，届时吴人军民被水灾重伤，再出兵，可谓事半功倍。”

    初时魏人不信李崇之言，日夜惶惶苦守，等到汛期洪水将河堰冲毁，胡太后非常高兴，赏赐李崇很多珍宝绸缎，魏国大将军元松也趁乾国边关防御薄弱之时出兵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