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投井而死

    王府书房内，萧方诸退下后不久，萧世诚便朝外头喊：“来人，备鸩酒、白绫随我去兰秀轩。”

    萧世诚领着人带着赐死的器物来到兰秀轩，而徐昭佩此时并不知萧方等战死的消息，只是早上起来兰秀轩的兰花一夜之间全部枯萎了，便知自己死期已至，知命劫至却没有挣扎逃跑之意，在书房中端坐，看《维摩诘经》。

    芳如这时跌跌撞撞哭着跑进来：娘子，快跑，郡王要赐死你。

    “如今国破，京师城陷，我能跑到哪里去。”她面色平静，声音不燥。

    待看完最后一章，便从书房中出来，他坐竹下的石桌上，这个石桌，往昔是他们一家四口宴聚之地，而今，石桌上摆着一大杯鸩酒和一卷白绫。

    她刚跨下院中台阶，书房中挂的那幅兰图便莫名坠落在她身后。

    她回头，看着地上颜色微微发旧的兰图，恍惚间陷入回忆，那是他们刚来荆州之时，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斑驳的阳光里她在竹阴下画兰，他看痴了，他说很爱她……而如今，他亲手来赐死她。

    “如今国破，都城陷落，你们东海徐氏还有何嚣张之资！不过抱头鼠窜而已。”萧世诚冷眼看她，轻贱道。

    “萧萧北风斩黄叶，阿奴错依树下，误将枯叶作飞花。”她抬头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卷枯的竹子，自语道。

    长庆四十九年，国破，经过荆州几十年的经营，他已是手握重兵的藩王，有一战夺位之资，如今终于不用再顾忌她的娘家，儿子一死，夫妻情断，她此死不死更待何时。

    萧世诚：鸩酒、白绫，选一个吧。

    “国破了，正如同我们早已破败的家，古人言，至清至浅清溪，至亲至疏夫妻，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萧世诚露出厌恶的神色。

    徐昭佩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不必对我恶颜色，你选的路我不会走。

    说罢一个翻身跳进了井中……

    即便要死，她也不要他选的路。

    “娘子不要！”芳如大喊想跑过去阻拦，却终是迟了一步。

    芳如恨萧世诚逼死自家娘子，抱起一旁的花盆欲往他头上砸去，被他的阁帅章久一剑刺死。

    随着井中她挣扎的水花渐渐平息，往昔种种都如梦幻泡影般破碎……最讨厌冰冷潮湿的徐妃，死在阴冥的井下，时年三十九岁。

    京师清溪源的徐府，她终是回不去了，旧时闺庭前的海棠是否知道她死前的悲伤的和绝望。

    她嫁他时才十一岁，正是叶嫩花初之年，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三十九岁时被夫君亲手赐死，那二十八年的青春时光和满腔真情像院中兰花一般枯死在初秋。

    见她投井，萧世诚大怒，他还没羞辱够她，她就敢不遵命令的投了井：来人，给我捞起来……捞起来灌鸩酒!

    他要看她绞痛而死。

    可捞起来时，她已然溺毙，萧世诚目光阴骘的扫了一眼她的尸首，恶心道：把她的尸首送还京都徐府，本王要出妻！

    “郡王，京都已经陷落了，京中士族大多迁回故土避难，徐氏宗族恐怕也回了东海！”阁帅章久在一旁提醒道。

    “那就送回她的祖籍郯县，马上传信给郯县徐氏宗族，叫他们准备迎丧。”

    “是”

    数日后，萧绎迫于与两个侄子的战事，没有多余人马精力出尸去送往郯县，草草以庶人之礼将她葬在瓦官寺，而东海徐氏的宗族闻言湘东王出妻，大以为辱也不愿派人迎徐昭佩尸首回东海，此时徐昭佩父母已然离世，近些的亲眷都忙于举家迁移避祸，谁也不会管一个已经出嫁死后还被夫君休弃的女人。

    唯有她年逾五十的远房表姐任清宁带着十几个部曲从武康县出丧队来江陵迎她。

    任清宁冒死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间来迎她魂出江陵，看的不仅仅是年少时的情谊，还有徐昭佩贴身的刘嬷嬷对她曾经雪中送炭的恩情。

    她仍然记得刘嬷嬷当年的嘱咐：只盼将来老奴头覆黄土之际，佩儿若是遇到难处，娘子能记今日的情谊施以援手。

    所以她必须去，既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

    两个多月后任清宁将她牌位和尸首迁回武康县，为她重办葬礼，葬于武康县千秋陵向阳的山坡。

    任清宁犹记得佩儿幼时最恶水，连喝茶湿了衣裳都彷徨不安，要下人更衣求燥，最讨厌水的她却在江陵投井而死，可见萧绎此人之恶绝，所以她为她立的碑文不是萧绎之妻亦非徐氏之女，而是以她任清宁妹妹的名义所刻：亡妹昭佩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