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高潮
我做了维利叶里一个有钱人家的家庭教师,闵子骞去了教堂。我们的生活开始了,这是婚姻般的二人生活。他说,每个礼拜从那里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带一束洋桔梗。我猜那是在他回家的路上,碰到帽子的第一个物件。
不过,在我把童话元素放到故事里的时候,闵子骞忽然有些不满意了。他想要大幅度地修改前面的情节,他想要在巴黎周边加入一条火龙,或者敌国的军队之类的东西。由于我的百般不情愿,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为了这个故事已完成部分的不可篡改性,我不得不答应了他很多条件,现实生活中的条件。
回到酒店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闵子骞真的会在意一个虚构故事里的一条火龙吗?他只是在陪我玩而已。想到这里,我转过头去看了看他,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回到故事。
在维利叶,我们依然可以做|爱,不过这回在木头房子里,也可能是在草地上,在幽暗的树林。不能整天读书,也就不能每天都高谈阔论了,我们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变得实际一点,我们会聊一些胡萝卜和红醋栗汁,洋葱头和上涨的火柴价格。
“下个月的支出里,我们必须减少一盒火柴。”我打掉闵子骞手里的烟。
他会因此而生气吗?闵子骞说他绝对不会生气,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不管怎么说,我们脚踏实地的生活了,我会穿着白色的,麻布做成的长裙,擦着小木屋的窗框。他始终拒绝砍木头,我们可能得用钱和别人换一些,我们的房子里升腾出灰白色的烟雾,他被烟呛到,然后狼狈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开怀大笑。
这就是生活!我忍不住想感叹。这样的生活不好吗?有一些爱,有一些精神,有一些物质。这就是生活。
这会是生活吗?这是故事,故事总是要和现实有些不同的,不然它就不能被称之为一个故事。这只是故事里的生活,是幻想里的生活。
还是少了些什么。
“咱们好像跑题了。”我靠着墙,坐在床上,闵子骞躺在一旁。因为那个该死的故事,我做什么都有些走神,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他了,也可能是我在走神。“这曾经是一个关于谋杀的故事,而且它发生在宾馆里。”
“现在很美好。”他望着天花板,说道,“或许咱们该停下了。”
“怎么停下?”
“可能是圣诞节的晚上,起了一场大火。”他喃喃道,忽然又转身看着我,“其实就这样活下去也可以,不是吗?好不容易逃出巴黎,我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只是一个故事。故事可以尽情发挥,故事不一定要美好。”
这次轮到我来提醒他了,用他刚刚的话。
闵子骞笑了几声,把手背放到了眼睛上。“有道理。我坚持回到维利叶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谋杀。”他重新念叨着这个词语,“你可以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你始终觉得我不存在。”他笑了,“你爱这样的生活,但你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你忍不住想检验一下。尤其是在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这样的感觉最为强烈。你结束了一个很长的梦,身边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而且你醒得会比我早。”
“旅馆就不用了,发生在小木屋里也是可以的。这也算是谋杀,因为这样的想法早就在你的脑海中产生了。那天,只是一切念头的累积下,造成的一个冲动的假象。你把刀插入我的胸膛,血溅起到你的脸上。我在睡梦中死去了,你终于知道了,我曾经真实存在过。”
“我会疯掉的。”我说,“小木屋从此会变成一个可怕的传说。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抱着她可怜的丈夫的尸体,到死都没有松开。”
“我不会杀你。”我俯下身去,手撑在他的耳边,此刻我们的脸挨得很近。“我是个周全的人,我会事先想到所有的后果。比起真实,我可能会更情愿维持一些美好的假象。你也可以把它称之为懦弱。”
“在你心里,连杀我都变成了一件勇敢的事情?”他开始挠我的脖子,我感觉到痒,很快支撑不住,倒在他身上。“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做不到,并不代表你不够勇敢。”
我从他身上爬起来,开始的时候,他还阻止着我,我能感受到身上传来一股力量。不过我最终还是挣脱了,我重新靠在墙上。
“不管怎样吧,反正我不能杀你。”
“你又忘了吗?这只是个故事。”他觉得很好笑,因为我们两人好像都在不遗余力的维护着故事里主人公的形象。我也发现了,我得控制一下自己,哪怕加一些魔幻现实的荒诞情节。
“嗯……侯爵通过你的介绍人知道了维利叶,他想来这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他的女儿。他刚来到城里,就打听到一对最近刚刚搬来的,一对名义上的年轻夫妻,听到这里,他忽然有些隐隐的预感。他带着几个侍从,来到了我们的小木屋,那天,我正好不在家,你在修剪屋外的草坪。”
“你去哪儿了?”
“我……”闵子骞明显不太信服,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教的小孩生病了,病得很重。我留在他们家里照顾她,我好几天都不能回去了。”
“让我独自一人面对你父亲?”
“不好意思。”
“我想想……”这似乎让他很是为难,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们是私奔还是,还是我——”
“就当是第二个。”他自顾自地说道,“那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会派身边的士兵上前把我制服。他会问我,“我的女儿在哪里?”我只能实话实说。”
“你一定要把我叫回来吗?”我捏了一把他的手臂,他握住了我的手。“他也可能没那么直接。他是上流人士,他讲究一些礼仪的,你甚至可以给他沏一壶茶。”
“不管怎样吧,”他说,“不管是喝着茶,还是被按倒在地上,我会坦诚我做的一切。他想怎样处置我都可以,反正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也没什么办法,不是吗?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他恨我,但他爱你。”
“我倒是希望他不那么爱我,他可以和我断绝关系。我让他在上流社会里蒙羞,让他被所有人议论。如果他不爱我,我可能会更心安理得一些。”
“你是说,他会接受我们吗?”
“他会的,他甚至会给你一个骑士的名号。我们又可以回到巴黎了,我们可以继续享乐,喝酒跳舞,挥霍他的财产。其他人会看不起我们,但他们会迫于他的威严,假惺惺的欢迎我们回去。我们在巴黎一天,他就会被人议论一天。我们不会回去,我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一直流落在外,他就不会被人议论了吗?他们可能会说,‘侯爵大人驱逐了他的女儿,他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
“开始会有人议论,不过他们会慢慢把我忘掉。谁会一天到晚地讨论这些陈年旧事?大家都生活都在往前走,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我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笑话而已。”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欣慰起来,我摇着他的手臂,“我父亲也会慢慢忘记我的,不是吗?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他虽然不舍得和我分离,但他知道,他的女儿正在维利叶,她生活的很幸福。”
“巴黎那边就算是结束了?”
“结束了。我们选择不回去。”
“挺好。”他坐了起来,揉了揉本来就很凌乱的头发,他下了床,拿了瓶矿泉水回来,递给我,问道,“要吗?”
“等一会儿。”
他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喝着水。我看到他的喉结在有节奏地涌动。他剩下的水放在床头柜上,又坐了回来。
“这也不算是个悲剧,所有人都很无奈,但都是自得其乐的。”
“但你会忍不住把现在的结果一直往前推,往前推。然后就会发现,明明我们谁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还是留下了遗憾?这就是悲剧。”
我本来是靠着墙的,这时挪到了他身旁。我跪坐在床上,在他身后,像小女孩那样搭着他的肩膀,他从前方把我的两只手抓在一起。
我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说道,“想要更典型的悲剧吗?”
我曾经也像这样搭着我父亲的肩膀。闵子骞代替了我生命中的所有男人,此刻正在我身旁。
“我们之间会有一场谋杀,这不就已经是悲剧了吗?”
“这是结果。”我低声说道,“现在来说它的过程,最残忍的过程。”
“咱们的爱情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因为火柴涨价了,或者——或者一些更纯粹的。”
“我们可能不再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