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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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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三月,苏州天已渐暖,城外灵岩山上的桃花尽数开了,团团簇簇的粉色烟霞,伴着晨起的雾气,仙境般迷蒙着。

    山半腰有座寺庙,名岩山寺,上山的路上可见零星的香客来往。

    此时正殿外已有丝丝缕缕的香火味飘出,七八个穿着华丽的丫鬟小厮恭恭敬敬的排在门外候着。

    苏州富商陆行正带着他一双儿女在殿内上香,女儿名唤陆子悠,小字念念,今年十七岁,略带些稚嫩的脸难掩倾城之色,鹅蛋脸皙白如脂,细眉秀目,尽显清逸,一身浅绯色衣裙,双梳的发髻点缀两根及腰发带,远观如一树梅花带雪,晶莹剔透的叫人不敢轻易攀折。

    站在子悠旁边的小童,是子悠弟弟陆霖,年七岁,子悠瞧着弟弟学大人规规矩矩上香叩拜的模样,不禁偷偷一笑。

    这一笑,脸颊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甜如枫糖,倒叫人觉得不难亲近。

    “阿弥陀佛,陆施主,老衲有礼了。”一阵雄厚的声音传来,子悠知道是住持明通法师来了。

    陆行与明通法师是故交了,每年都要给寺里添不少香火,早先岩山寺大修,陆家也出了力,每每陆家过来上香,明通法师免不了亲自接待。

    “法师有礼了。”陆行忙回过身子,对着明通法师一拜:“得佛祖护佑,我大儿在京城仕途平顺,儿媳顺利为陆家诞下长孙,老朽此来,是为还愿而来。”

    明通法师微微颔首道:“老衲在此恭贺陆施主了。”

    “大和尚,我们陆家要搬家了,往后你想再见我爹爹一面可就难了。”子悠自小便跟着爹爹到寺里,也算明通法师看着长大的,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惯了。

    陆行忙呵斥道:“念儿不得无礼,对法师要恭敬。”

    子悠被爹爹呵斥的有些难为情,明通法师对他一笑道:“无妨,无妨,小施主不唤老衲老和尚已是恭敬了,这声大和尚,老衲十分受用,陆施主可是要北上金陵?”

    陆行微微发福的脸上喜气盎然,望了望子悠和霖儿拱手道:“不瞒法师,我陆家的云锦在京城打开了路子,陆记在金陵城的生意愈发离不开人,家父的一年忌辰已过,我打算带着两个孩儿一同到金陵住,也省了两地奔波的劳烦。”

    陆家祖父幼时家贫,以贩卖米粮起家,药材、茶叶、酒楼、布匹买卖都做过,后来专心经营丝绸行当,陆记绸缎庄在南景遍地开花,其中京城金陵的生意做的最大。

    陆老太爷在世时为人慷慨豁达,逢战事、灾荒几次为国捐银,数目高达上百万两,圣上亲封陆老太爷为善贤员外,特许陆家子弟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外面传言陆家看似低调,实则藏有一座金库,富可敌国。传言自无从考证,也不可细究,陆家到底有多少钱,子悠也说不准,总之,按爹爹的话,不铺张浪费的话,够陆家祖祖孙孙吃穿十几代了。

    五年前陆家祖父把生意交给陆行后,回苏州老宅颐养天年,顺带教养孙辈的几个孩子,去年陆家祖父和祖母相继离世,现下陆家虽不如祖父在时荣耀,好在凭着百十家铺子的进项,日子也过得风风光光。

    听闻多年的老友要举家迁往京中,明通法师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一如往常道:“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陆施主一家此行平安顺遂,老衲在后院备了薄茶,陆施主可前往休息片刻。”

    “谢过法师。”爹爹道谢后,便抬袖来唤:“念儿,霖儿,今日起的早,想来你们肚子也饿了,你们同为父一道过去先用些茶点吧。”

    霖儿早起贪睡,闹着不肯吃早饭,陆行哄着好歹吃了些点心,赶路、爬山、礼佛,这一番折腾下来,肚子早空了,他咽了下口水,定是想起寺里的桂花糕了。

    这两日桃花开的正盛,后山桃林边花神庙外正办桃花节,桃花节有踏青赏花、游春扑蝶的习俗,小贩们嗅着人群也会聚起来贩卖各式花糕和时令吃食。

    方才上山的路上,子悠从车窗瞧见不少商贩已经往花神庙外赶了。她跟爹爹说不饿,想出去转转,便带着随身婢女觅樱出了正殿。

    后山绿树成荫,有一派生机盎然之美,脚下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向前,两侧桃树夹道而生。沿着小路徐徐前行,花香鸟鸣,叫人心神愉悦;伴着丝丝风起,不免有几片落英垂下,点缀在树下泥土上如星星点点。

    桃花节这日,女子们无论出阁的还是待嫁的都会来拜花神,祈求容貌娇美,姻缘美满,子孙满堂。故而这座不起眼的小庙香客云集,显得比岩山寺更热闹些。

    庙门外道路两边商贩们早早摆好了摊位,有的售卖香烛贡品,有的担了茶水吃食售卖,有的卖些姑娘们爱的胭脂钗环,竟还有一鹤发童颜的老者摆了一张陈旧的案几,后面竖着“看相算命”与“专治疑难杂症”两个招牌,着实稀奇的很。

    没想到果真有人过去给他看诊,东市街卖鱼的吴大婶儿陪着她儿媳妇在那里把脉,嘴里连连抱怨着:“我这媳妇儿看过的郎中不下十几个了,家里积蓄都花在治病上了,也不见有动静,真愁死个人。”

    城里的郎中都治不好,一个游方的老道能顶什么用,所谓病急乱投医,大抵如此吧。

    那老者把完了脉,将案上的纸张理了理,提起笔开起方子,边写边开口,满面自信的说着:“我懂你们的不易,只要按我开的方子抓药来吃,我保准你明年就能抱上孙子,若不准,我不收你的诊金。”

    走街串巷坑蒙拐骗的骗子最爱说这个话了,回头不管用了,还上哪里去找他,子悠心中很是不屑。

    吴大婶欢天喜地的接了方子,递给老者一把铜板,老者接了铜板笑盈盈的装进绣了荷花的素色钱袋里,目送着吴大婶儿和儿媳妇走远。

    两人在摆摊的小路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买了不少吃食,准备带着到桃林深处一边赏花,一边享用。

    “姑娘,咱们也去上个香吧,求花神保佑你此去金陵婚事顺遂。”觅樱眼巴巴望着庙里的娘娘堂,十五六岁的姑娘,对姻缘颇有一些幻想和希冀。

    子悠及笄已有两年,到陆家提亲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陆行一个也没点头,子悠知道爹爹心里定是记挂着沈家公子。

    沈家与陆家原是邻居,沈家大公子沈璇、二姑娘沈瑶与子悠从小一同长大,八年前沈家主君沈阔升迁至京城,两家也没断了来往。

    子悠长兄陆霄当年进京赶考,便是拜在了沈伯父的门下,得了他不少照顾,故而兄长时常在爹爹耳旁提起沈璇,说他文采斐然,人品出众,可堪托付。

    沈璇一介书生,满腹诗书礼乐,偶尔给她寄来书信,无外乎说些京城里的新鲜事儿,还不忘赋上几首他新作的华丽辞藻。

    子悠幼年时被母亲逼着读了些诗词歌赋,母亲去世后,再没人敦促她读书之事,若说读的最多的,除了母亲留下的几本医书,便是从祖母那儿讨来的戏文话本子了,故而她每每看到沈璇寄来的诗词歌赋,总觉得他在卖弄炫耀。

    子悠对沈璇的记忆大都停留在儿时,两年前长兄成亲时再见到他,虽不至于讨厌,可也没有心仪之感,既然是爹爹和兄长看中的人,自然不会错。

    但凡女子,总要嫁人的,嫁到知根知底的人家,此生也就顺顺利利的过了,可每每想到此生便如此了,子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如此一眼望到底的婚事,有何好求的,子悠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你瞧那里人好多啊,还是改日再拜吧。”

    “往后回来一趟都不容易,也不知道金陵城有没有这么灵的神仙。”觅樱却不赞同。

    子悠见她很是坚持,直摇头道:“瞧瞧,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神仙搞得清谁求了什么吗,万一求姻缘不成,得一个娃娃,你说如何是好。”

    觅樱细品了一下她的话,吓的不轻:“姑娘说的也对,罢了,罢了,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两人往桃林走去,没走多远,一个小童急匆匆的从后面跑来,撞了子悠一下,子悠没事,那小童却摔在了地上,觅樱忙来护着子悠,骂那小童不长眼。

    小童起身就要跑时,方才为人诊病的老者追的气喘吁吁的紧跟而至,上前一把抓住小童的胳膊,嘴里骂着:“你这贼娃子,从小不学好,我定要把你送去衙门不可,东西交出来。”

    小童并不理会他,挣扎着要走,老者也不客气了,上下其手在小童身上翻找开来。

    只见一妇人挎着竹篮紧跟着赶来,边跑边喊道:“你要做甚,放开我儿。”

    老者见小童的娘来了,虽停了手上的翻找,仍紧紧的抓住小童的胳膊不放开。

    妇人上前二话不说就去掰老道的手,骂骂咧咧道:“你这杀千刀的老头,欺负小娃,信不信我喊人了。”

    老者挣脱掉她的手,继续翻找着愤愤道:“小兔崽子昨日偷了我银子,侥幸逃了,还敢来,待我搜出银子,将你们母子都送到衙门,子不教,母之过,让你也一并尝尝下大狱的滋味。”

    “你说什么鬼话,空口白牙诬赖好人,信不信我叫人打断你的腿。”妇人恶狠狠的骂。

    老者翻了孩子的上下衣兜,似是没什么收获,眼睛又瞄上了妇人的竹篮,一把掀开竹篮的盖布。

    妇人忙把竹篮护在身下,嘴里大喊着:“非礼啊,老色鬼非礼良家妇女了,都快来看啊。”

    她的嗓门极大,这一吆喝,周围的游人纷纷聚过来围观。老者仍与妇人撕扯着,不顾旁人的指指点点,他使了力,篮子被他翻了过来,里面的香柱和贡品纷纷散落在地,一个绣着荷花的麻布钱袋子也随之掉落。

    子悠一眼便认出是老者的钱袋,这倒是一场好戏,骗子坑蒙拐骗来的铜板又被小偷偷去,这场较量到底谁输谁赢,一定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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