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
“站着都能睡着,什么人啊真是”
纪雨艰难地驮着穆承远一只胳膊和半个身子的重量,晃晃悠悠地出了电梯。
好在她住的是一梯一户,没几步就能走到门口。
肩上的人仿佛失去了意识,格外地沉,他的身体很热,与其说热,不如说是滚烫,隔着两层羽绒服都能清晰地传来温度。纪雨一手箍住他的腰,一手在包里掏钥匙。
进了门,她小心翼翼地把人引到沙发上躺下,这才长舒了口气。
她晃了晃酸胀的脖子和胳膊,没顾上歇息会儿,便去厨房烧热水。
趁烧水的间隙,她打开尹明瑄给的药瓶,里面的药丸五颜六色像软糖似的。
“这是解酒药吗?”纪雨抱着怀疑的态度看了眼瓶身介绍,确认成分没问题后,她兑了杯温水拿出去。
沙发上的人睡得一动不动,脸上的红晕退了些许。
她蹲下,“穆承远,起来吃药了。”
喊了几声,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纪雨无奈,把人拉起来点,让他的头靠在沙发扶手上,稍稍倾斜水杯让水沾湿他的嘴唇。
好在他还是有意识的,感受到水后慢慢地吞咽了几下。
纪雨这才放心了些,倒出一颗药丸轻轻放进他嘴里,毕竟这东西有点大,直接吞可能会噎到,于是她没立刻喂水,静静等了会儿。
药刚开始是甜的,他没抗拒,过了几秒,许是苦意渗出,他的眉毛忽然蹙起,下意识就想把药吐出来。
纪雨连忙把水递过去,边安抚道:“乖,不能吐,喝点水就好了。”
怕水泼了,她本来也没倒多少,这会儿就剩下一小口了,生怕他喝得急呛到,她把杯子倾斜得慢。
他却像是很抗拒似的,猛地把杯子推开,水全洒在他脸上,顺着衣领往里流。
“你真是”
虽然水是温的,这大冬天的把衣服打湿太容易感冒了,纪雨赶紧起身想去拿毛巾,却被他一手抓住手腕,用力往下带,整个人瞬间倒在他身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温润的唇忽然贴了上来。
纪雨霎时愕然。
药味经过水的扩散,让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尽是苦涩的味道,顺着他的唇传到她的口腔内。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只是本能地想分担这种苦涩,他闭着眼,贴着她的唇一动不动。
唇上是柔软的触感,他的呼吸那么近,滚烫的温度环绕着她的左脸,纪雨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急剧加速,一下一下,要跳出胸腔似的。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无数画面,曾经的,刚刚的,愉悦的,难过的,而在这纷繁复杂的情绪空间里,似乎唯独没有抗拒。
-
几年前深秋的某天晚上,纪雨还是跟往常一样,提前做好晚饭,坐在窗前边看电影边等人回来。
没过多久,窗外亮起车灯,她欣喜地收了平板,小跑到门口张望。
引擎熄灭,穆承远推开车门,一身长款黑色风衣随风扬起,看到门口的她,他眉头一蹙,快步走近,“说了多少次,天冷就在家里等,感冒了怎么办?”
她充耳不闻:“我本来就在家啊,又没出去。”
“强词夺理。”
不想惹他不快,她自觉切换话题,“今天我煮的小米粥,可香了!快来试试!”
“是吗?”穆承远换了拖鞋,随她走到厨房,帮忙拿碗筷。
纪雨在小米粥里加了小银鱼,入口时有一股淡淡的鲜香味,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就解决完了晚饭。
洗了碗,两人照例一个在沙发里看电视,一个在楼上书房处理工作。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电影剧情都还没进入佳境,穆承远忽然出了书房,下楼,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纪雨觉得奇怪,按了暂停键,问他:“怎么了?今天工作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还没有,就是有点事情想问你。”
他这副样子不常见,纪雨也认真了几分,“你说。”
他看着她,眉头微蹙,略作思忖,开口道:“女生一般喜欢什么样的表白?”
“啊?”
见她有些懵,穆承远急忙解释:“我一个朋友,他最近喜欢上一个女生想表白,让我帮忙问的。”
纪雨眨眨眼,“你一个朋友问的?”
“嗯。”
她有点莫名,“为什么要问我?”
穆承远明显顿了下,“我就是帮他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你不想说也没事。”说完,他起身准备回书房。
“等等。”纪雨叫住他,歪了下脑袋,“建议的话,我勉强能给一点。”
她抱着抱枕坐正了点,整理了下思路,“嗯这话我自己说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从小到大我被表白的次数还挺多的。”
“”穆承远轻笑着往沙发背上靠了靠。
“我觉得吧,表白不能太花哨了,那种站在楼下摆心形蜡烛的,或者是拿着喇叭喊我爱你的,有点太哗众取宠了,搞得女生很尴尬,写长篇大论的情书的字好看的勉强还能接受,但是字丑的占了大多数,也不是很推荐。”
“让朋友帮忙带以聚会的名义带到ktv唱歌表白的,虽然都是熟人,但我不是很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还有在教室黑板上写字表白的,容易打扰到别人,也不好,比较隐晦一点的我想想”
穆承远微笑,“嗯,想想,第六个人是怎么做的。”
“啊?”纪雨会过意来,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嘛又不是为了炫耀什么”
“总而言之!表白还是要在女生有点喜欢的前提下才能做,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只要真心地说出心里话,大部分女生应该都会接受的。”
“行,我知道了。”穆承远倏地起身,沉默地上楼回书房了。
留下纪雨一头雾水坐在沙发上。
过了几天,纪雨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快递,收件人处写的是“云隐夜明”,联系电话也不认识。
她问送快递来的师傅,“您是不是送错了?”
天还在下蒙蒙雨,师傅擦了擦头上的水,操着一口不知道是哪儿的方言,“妹挫儿,地质是这儿,说是给mong县生啊。”
“mong县生?噢,穆先生是吧?”纪雨无奈,“那您稍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好像是在开会,声音有点低。
“快递?9766?收着吧。嗯,挂了。”
匆忙结束了电话,纪雨这才让师傅帮忙把快递搬到屋子里。
师傅走后,纪雨忽然觉得这么大个箱子放在门口太挡路了,于是想着往里再拖点。刚抱住纸箱准备使力,却发现它的底下有些软了,估计是沾了雨水,担心里面的东西碰了水被损坏,她犹豫了下,还是自作主张拆了快递。
拆开外包装,快递里是个粉色的方盒子,这么粉嫩的包装,一看就知道是送给女生的。
她没再继续拆。
他从不网购的,留的还不是他的常用联系电话。
结合前几天他的“反常”提问,女生的第六感给了她一个答案——
他有喜欢的人了,并且正准备表白。
想到这种可能性,纪雨忽然慌乱起来,各种情绪涌来,让她在客厅里坐立不安。
如果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两人的婚姻肯定是最大的阻碍,他一定也不愿意让那个女生背负“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这种骂名。
为了避免这只是无端的猜测,自那以后,纪雨开始留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很快她便发现,回家后他经常在跟一个人通话,当她出现时他又会避嫌似的挂掉,很是可疑。
还有一次,她准备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时,在他的上衣贴身口袋里发现了一支口红,口红是新的,还没拆包装,目测是送礼的。
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那并不是无端的猜测。
又不能直接去问他,两人的婚姻虽然是假,但让他担上“婚内出轨”这种帽子总归是脸上挂不住。
所以,她必须要主动提出“离婚”。
这事儿一旦下定决心,宜快不宜慢,可每当她看到他略带疲惫地回家时,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纪雨就一直劝自己说,离婚肯定要找个合适的场合说,保留大家最后的体面,今天他有工作不行,明天他拿了个项目正开心不行,后天久而久之,这话就一直拖了半个月。
后来有一天,他回得有些晚,身上还染着些酒气,一回来就脱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开始震动,号码没存备注,停了又响,许多次。
可能是真找他有事,纪雨便接了电话,对方是个女生,夹着嗓子道:“穆总,人家喝醉了,你来接我一下嘛~”
娇滴滴的声音,纪雨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啪”地挂了电话。
看来,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这样发展下去,对谁都不好。
纪雨坐在床上,神情严肃,思考了良久,在穆承远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下定决心道:“我们离婚吧。”
记得当时他愣在了原地,擦着头发的手顿住,水顺着一缕缕发丝滴落在地毯上,无声,却留痕。明明是炎热的天气,房间里却突然冷得像是入了冬。
“你说什么?”
纪雨深吸了口气,定定重复道:“离婚。”
“”他沉默良久,就那样静静地垂眸看着她,像是想要看穿她似的,“你说真的?”
“嗯。”
又好半晌,他冷哼了声,却并未收回视线,只是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吓人,“好。”
-
洗漱过后,纪雨躺进被子里,另一半的床轻微塌陷,躺着已然进入梦乡的穆承远。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忍心让他睡沙发,她这屋里从没人留宿,虽然有客房但都被她堆杂物用了,她也没多余的垫絮,思来想去,也只好睡一张床上了。
为避免身体接触引起尴尬,她给他单独找了床被子。
他睡得很熟,呼吸浅浅的,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眉眼,微弱的灯光洒在他的眼睫上,投射出浅灰色的影子。他面朝着她,嘴角舒展着,似乎正做着美梦,此刻安静的他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让她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从浓黑的眉毛到微翘的睫毛,从高挺的鼻梁到柔软的嘴唇。
柔软
她被这下意识的形容词吓了一跳,想起刚才的事,唇上似乎又火辣辣起来。
纪雨慌忙关了灯背过身去。
不过是一个意外的吻而已!
更何况他还是在断片的状态!
就当是就当是被小孩子亲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雨强逼着自己酝酿睡意,却反倒越来越清醒,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尹明瑄的话,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有些怅然,片刻后,她又翻身面对着他,看着他微光里略微模糊的侧脸,喃喃道:“后悔?穆承远你也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