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细雨朦胧,仿佛在空中织起薄雾。
门叩了三声,东方恪推门走了进来,见安阳坐在窗边,望着茶楼下人影晃动的伞撑。
“殿下今日怎么有兴致约在下雨夜一叙?”东方恪也不客气,坐下,斟了一杯茶。
安阳并未转过头,言语平静的说道:“你来信有事要报,何事?”
东方恪抬眼轻扫四周,而后笑道:“殿下可听过南陵江氏?近几日他们要从鸢国运送一批药材,只是眼下想找个护送的队伍……”说着将眉眼递给了安阳。
“你的意思是想从军营中选人?”安阳转过身来问他,“每日来往的商队如此之多,何故偏要护南陵江家的?”
东方恪以为安阳没看透他的用意,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您眼下不是正找机会将世子的消息散布出去?”
安阳眉毛轻挑,东方恪的话不假,她是想将梁恒宣来信的内容透露出去,甚至是急迫,可若是从她手中传出去,梁恒宣定会怪她……
“东方家和江氏可有来往?”安阳斟茶给东方恪。
东方恪闻言将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我家堂妹前年刚与江氏盟婚,江氏那边的意思我已问清楚,只等您做打算……”
出茶楼时,雨蒙蒙仍未下尽,安阳回绝了东方恪吃酒散心的提议,独自撑着伞往回走,街头挂起的灯笼将人影拉长,投在街头石板路上,泛着光影。
临近长延街,她看着一个人影淋着雨在巷口晃动,悠悠的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只是夜色交织着细雨,她看不太清。
“公子?”那人扑倒在公主府的石墩上,安阳见状喊住了他。
那人听到安阳的声音一震,而后低着头趔趄的要走开,只是他步子不稳,刚转身便跌倒在地。
安阳原想装作未看见走开,只是一眼瞥过去,虽那人低着头,遮掩着,她还是看清了。
“宋怀?”她疑问的喊道,上前去欲将他扶起。
他转过脸来,身上已被雨浇湿,脸上一片红晕,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朝她看来。
安阳上前一步,扶住了挣扎的站起来的宋怀,他站着不稳便跌进了她怀里,安阳转头看了看,四下无人。
“怎么喝的这般醉,身边也没人跟着?”安阳将他撑开,低着头看着他问道。
只是看着他一副晕乎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他这般样子若将他送回宋府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他头重重的靠在她的肩上,脸上通红,身上因淋了雨,发烫,她只能将他扶进府里。
沈斐见着安阳淋雨回来,便赶忙撑着伞跑了过来,“殿下,怎么淋雨了,您没带伞叫人吩咐……”
她跑近,只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靠在安阳肩上的宋怀。
小豆子跑了过来将欲宋怀扶开,可扯了扯,宋怀的手环着安阳的腰,怎么也扯不开。
安阳只能扶着他进了客房,将其放下,沈斐凑了上来,“殿下,天冷淋了雨,莫要着凉了,您先沐浴,换身衣服。”
安阳扭头看了看昏睡过去的宋怀,嘱咐了一声:“煮些姜茶给他喝吧。”
“是。”沈斐低头回道。
安阳再回来时只见小豆子在客房待着,宋怀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斜靠在床边,喝着姜茶,看样子酒醒了一大半。
见安阳进来,小豆子走了过来。
“沈斐呢?”安阳四顾看了看。
“沈姑娘说乏了,先去休息了。”小豆子回道,“将军,宋大人看着是染了风寒,烧的厉害。”
安阳想说:“去宋怀府上叫人将他接走”可看着不远处的宋怀又想起了先前沈斐说的话,便没在言语,将要他去宋怀的府上叫人的话改成了:“病了便请大夫来看看。”
小豆子应着出了门。
安阳看着宋怀端着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已经喝干的碗底,看他还晕乎,没了往日呆板的样子,便不忍逗他。
“许久未见,宋大人莫不是为了日日买醉才将监察司山高的案子甩到我这边?”安阳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碗拿走放在桌上。
宋怀低埋着头,摇了摇。
“今日我可是救了你,还请宋大人尽快养好了身子,尽早回监察司。”安阳对着他笑道。
她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监察司原本是皇帝为了清除各方旧案和贪腐之事成立的。宋怀这人,她虽未曾共事,可监察司所有人都说是个雷霆手段,铁面无私之人,平日不是在看卷宗便是在查案的路上,虽得罪了不少人可也将送到监察司的贪腐之事理的清楚,况眼下朝廷之重是选立太子,朝臣倒也安生,所以近日送到她手上的多是些陈年旧案,查办起来颇费心力,又或是无关痛痒的检举,她被缠的头疼,自然盼着宋怀早日回监察司。
宋怀只晕乎的看了看她,又扯着被子,顺着床头躺了下去,安阳看他不太清醒,一副困倦模样便站起身来,欲走。
“阿瑾。”他绵绵的喊着她的名字。
安阳一怔,因为他从未这样喊过她,刚想逗他说没规矩,他却从被子里探出手来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未躲开,便拉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阿瑾,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
安阳抚着他的脸,原只想他是喝多了酒脸红,现下发觉他是烧的厉害,探了探他的额头。
“怎么烧成这个样子?”安阳关切的站起身来,又在他脸颊上摸了摸,他却愣了愣,又痴痴的笑了起来,正巧这时响起叩门声。
“殿下,大夫来了。”小豆子在外说道。
果不其然,宋怀染了风寒,只是身上原还有发烧的病症,煎药送来时小豆子劝了几番宋怀却都装作没听见似的躺着不动。
安阳只得离了书房来劝他,进屋时,宋怀侧躺着,背对着她,似是听到人进来,又往里挪了挪身子。
“宋怀,我这府里人少,小豆子可是很忙的,若你不乖乖喝药,我只能连夜将你送走,莫不然你落了病症,你祖父该怪我。”
宋怀听是她的声音,转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乖乖的接了安阳递过来的碗。
只是喝了一口他又推了碗,安阳见状捏住了他要滑下去的肩膀,冷声道:“喝下去。”
宋怀抬脸看她,对上了那双淡漠的眼睛。
安阳看着他,将脸别开,接着便感觉手掌袭来一阵暖意,宋怀捧着她的手,将药碗端起,赌气般一饮而尽。
只是不知是药太涩或是喝的太快,汤药刚咽下去,宋怀还未将她的手松开便开始一阵咳嗽,安阳将碗放到了一边,端来茶杯坐在床沿递到他手边,轻拍着他的背。
喝水顺了气,他止了咳嗽,房间内只剩下他的喘息声。
见他无事,安阳又觉气氛不安,便嘱咐他好好休息,“已经去你府上送信,明早会有人来接你。”这话说出时他眼色暗了下去,只是她已起身未察觉。
“你就这般嫌弃我吗?”宋怀撑着身子,低头苦笑着问道。
安阳被他没由来的一问问的糊涂,嫌弃?他应谢她好心接他入府修养,更应谢她在皇命之下还容他自由之身,若换做女子被指婚给皇族男子,哪怕是不情愿也要一生被囚在府中。
只是看着宋怀这副样子,她未将话说出口,正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何时?”
“将军,奉王殿下要您去府上。”小豆子在门外说道。
她刚想应,却被宋怀拉住了手:“不许去!”
他又想起那夜的场景,那一幕这些日子反反复复在他脑中重现,扰的他心神不宁,他才发现酒是个好东西,只是喝多了,他头疼,心更痛。
他就那样赖在她怀里,她那样温柔的哄着他,与刚刚她对他的冷漠不一样,与她对他不一样,只要听到他的消息,她便什么都不顾了,哪怕她已经和他成亲了,她最是会骗人,自己已是被她骗过,眼下却又要上当,他又想到许奉那夜的眼神,胃部一阵酸涩紧缩,吐了出来。
“你……”
安阳见状忙去拍他的后背,又倒了茶水给他。
“不要去。”他抬起头,红着眼睛哀求的对她说,“不要去。”
看着他的样子,她心头一紧,那种乞求的眼神她看到过许多次,一时间透过那双眼睛,她看到许多故人的影子……
宋怀的双手环上了她的腰,攀附着,他贴上了她的唇……
他想,他醉了,荒唐便荒唐吧。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要推开他,可刚刚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让她无法拒绝,她感觉到他的颤抖和呜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种感觉让她心口发紧,便任由他环着自己的腰,摸索着,抚着她的脖颈,由细雨绵绵到狂风骤雨般……
所以他这样做是要什么?驸马之位吗?她给他便好。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行。”安阳捂住宋怀的嘴,喘息间回道。
小豆子虽听了她的话一阵迟疑,往日就是天上下刀子,将军都会去赴奉王殿下的约,可他还是回了句“是。”
烛火已经燃尽了,可宋怀没有休止的意思,安阳这些天却是被各种思绪缠绕,累了便有些迷糊,朦胧中她听到一个声音伴着细雨在耳畔萦绕。
“阿瑾是个骗子,你说过爱我的,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爱你,看看我好吗……”
她听不清,只觉得声音缠人,她只好回应:“好……”只是她应了,雨下的更急了……
宋怀不知是痴了还是醉了,他原觉得自己这样多么荒唐,可她应了,他的心更慌了,荒唐便荒唐好了。
他为什么要违背祖父的命令接下皇帝赐婚的圣旨,他祖父觉得他是为了不违圣命,他父亲和许多人一样觉得他是为了宋氏一族的前途,为了驸马的位子,可是因为爱她,荒唐的因为爱她,甚至这道圣旨他盼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