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饼
星若脚停下不动，回头空洞地望着令月，血液在指尖凝成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好像想到了什么，在她要蹿到别处躲起来之前，令月把她拉进怀里，咬破指尖点住星若的眉心，很快星若便沉沉睡去，手臂上骇人的变化也逐渐消失，令月把她背起来，在道士们赶来之前离开了乾云观。
将星若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后，兰裳将血水倒进地沟里，回头便看见令月站在高楼上的窗户旁，烟花明明灭灭，令月在看她。
她站在空地上，望着高处的令月，她被发现了，她背叛了令主。
令月对待背叛之人从不手软，她也见识过令月和阁主之间以命相搏的明争暗斗。
也许现在逃走是最好的办法。
兰裳带上门，“令主您有没有受伤……”
“受没受伤你不知道？”
兰裳单膝跪下，攥紧拳。
“怎么回来了？我给了你机会逃走。”
“我刚才要是逃走了，便是真的死路。”
令月沉默片刻，“那倒不会，你与我多次出生入死，情谊也还是有的，你想另谋出路我也不会阻拦，即使这个出路是我的对立面。”
“令主……阁主让我送了一封信到谢家，之后谢家联络我，让我汇报您的行踪配合他们刺杀。”
“还有其他的吗？”
“没……没有了。”
“看了那封信吗？”
“没有。”
令月走到兰裳跟前蹲下来看她，眼睛似笑非笑，“真的没有看吗？”
兰裳低着头没有说话。
令月轻叹一声，想起那个把她捡回青楼的梅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因为当年梅姨没有将掌事之位传给你吗？”
兰裳这才抬起头，也许是知道自己今天走不出这座楼，突然觉得轻松，她站起来和令月对视，“是，我嫉妒你，所以我投靠了阁主，凭什么呢？就凭你比我漂亮？就凭你有先阁主给你娘的手令你就可以得到梅姨得到霍长老的认可？我想爬得更高有什么不好？”
“当然没有，只是你选错了人。”
兰裳笑起来，“陆令月你总是如此狂妄自大，就凭你是北渊皇帝教出来的就对自己这么自信？”
是，那封信她看了，她怎么可能不看，阁主和陆令月她谁都不信。今日栽了，算她认输。
令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起来，兰裳却畅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她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还能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那她就帮她回忆回忆。
所以，没有人能免俗，陆令月被谢家抛弃是她心里的刺，就像她心里也有一根刺一样，必须要鲜血淋漓破出皮肉才能痛快。
“不，我的意思是，阁主他也许会让你在天机阁中坐到更高的位置，但是他绝不会帮你做回南楚公主，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兰裳的笑容顿住，眼神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
“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你了解我，也让我来了解你。有野心没有什么不好，我也有，只是你应该很清楚阁主他不会帮你，而我，愿意帮你做回南楚公主。我想做阁主，这是我的野心。”
令月的坦然让兰裳愣住了，她呆呆地问：“你不想做回谢家人吗？”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女，被萧珩他哥造反时，她是个农家女，尝尽生活的艰辛，母亲去世后便入了天机阁，也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偶然间得知自己原本可以是公主，野心便开始蔓延生长。
她想当公主。
她不知道当公主有什么实际意义，每次走到鬼门关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会支撑着她挺过去，久而久之便成了她最想做到的事。
但是，如果她当过公主，她会觉得其实公主也很无趣吗？
这是第一次，她对令月觉得抱歉。
令月的脸一半隐在烛光里，久久没有说话。
她看到令月困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令月拍了拍头，索性不想了，问兰裳：“所以，你选择我吗？”
“可是你……相信我吗？”
“谢家第一次杀我时，你知道萧珩带着小皇帝从王陵归来，谢家第二次杀我时，你知道我带着星若，你也知道星若快要失控该尝点血了是吗？”
“……是。”
“而且，刚才你没有逃走，你回来了，你选择了我，是吗？”
“是。”
“那么，合作愉快，”令月耸耸肩，伸出手，“如果你愿意那我当朋友我会更开心，毕竟，这四年，是我们一起走过来的。当然，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兰裳握住令月的手，这让她有些不习惯，天机阁中从来不需要朋友，因为转身背叛是常有的事，这是阁中甚至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但是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女孩，在有些地方有奇怪的固执。
她们的利益联结已经足够坚硬了，何必添上一层冠冕堂皇的虚名，她又不吃陆令月对手下怀柔的那一套。
她的心只属于她自己绝不会轻易交出去。
“好吧。”兰裳听见说，“那我……那你……反正不能忘了。”
“当然，我既然承诺了让你做回南楚的公主，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办到。”
兰裳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是说你不要忘了当上阁主。”
令月笑起来，她发现兰裳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突然问兰裳：“噢，我的朋友，我实在有点想不明白，那些杀手怎么就那么配合地在乾云观动手了呢？”
兰裳咳了两声，“你别看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谢家哪位下令要杀你，我只是收了一千两黄金答应帮忙……杀你。谢家人也试过买杀手，但是没有哪家敢做你的生意，找来找到还是找到了我，我只是个搞情报的，不擅暗杀，计划不周，跟我对接的人又急于杀掉你……你要是难过，我便把一千两还给你，顺便帮谢家把这笔账记到阁主头上。”
令月被不擅刺杀的兰裳惊到了，点点头，“好吧，一千两黄金，拿来吧。”
……
除夕当晚开了宵禁，皇帝特许通宵庆祝，只是除夕一过，震天响的烟花爆竹逐渐平息下来，只听见寂静的风声，还在街上的百姓被勒令回家，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第二天，兰裳拿着令月重新做好的账本回天机阁找阁主复命，查明玉娘在天机阁中的同党还需要些时间，但不妨碍令月借机离间阁主和他的好手下。
乾云观的五具死状恐怖的尸体，目击者众，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理寺人很快开始排查凶手，令月当天去过乾云观，也在排查之列。
她知道谢汝书是大理寺少卿。
她知道谢汝书很快就会发现死者有些脸熟。
她很好奇，谢汝书查到自家头上时，会是什么反应。
只是有些遗憾，她没有见到大理寺少卿，被一名主簿问了话便放回去了，但是看大理寺忙碌的阵仗，此事应该不会轻易作罢，毕竟除夕当夜在皇家道观出的事就不是件小事了，总归要给摄政王一个交代，当然不给摄政王交代，是令月更为期待的结果。
谢家如今如日中天，如果摄政王需要一把火，令月不介意递一根干柴。
她回到琼仙楼时，却见到了一个她从没有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五年了，这是她和谢濂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