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幻貉
再次见到宁兮薇,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纪舒辰想套近乎都没话可说。
随着女孩坐电梯到了二十层,在楼梯间上上下下爬了几个来回,最后又回到电梯,按亮了顶楼的按钮。
这一套迷惑的操作,让纪舒辰想起来警匪片里的反跟踪手段。
“可是姑娘,电梯一直在那,转多少圈也没用啊。”他心中不断地吐槽。
“回报想好了吗?”宁兮薇突兀地问。
脑中思绪一断,想起了纪严的话,纪舒辰吞吞吐吐地说:“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有钱,你看报酬多少合适。”
“钱?这栋大楼都是我的产业,你能给多少?”
纪舒辰无言以对。
叮的一声,两人到达了顶楼,宁兮薇没在这话题上纠缠,抬脚走出了电梯。
电梯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似乎没有通电,照明的壁灯是微弱的烛火,看上去幽深没有尽头。
宁兮薇在前引路,纪舒辰亦步亦趋。不知走了多远,出现了一扇漆木雕花、古色古香的窗门。
在纪舒辰印象里,大厦应该没有这么大的空间。
轻轻叩响门扉,宁兮薇在门外唤道:“祁爷爷,我们来了。”
“自己进来吧,字还差一笔,就不接你了。”门后传来的声音浑厚有力,声如洪钟。
话音刚落,两扇门缓缓向外打开。
“这还是自动的?”纪舒辰看向门框,没有发现机械装置。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书屋,四壁挂满了书画,清雅的檀香缭绕,正中有一张红木画案,一位老人正提笔在宣纸上书写着什么。
“祁爷爷好。”纪舒辰随着宁兮薇的称呼喊道。
宁兮薇踢了他一脚,低声说:“叫祁先生。”
老人笑着收笔,说道:“小家伙嘴挺甜的,不过老头子可没糖给你们。”
老人姓祁,全名祁云桓。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没有一丝老态。
打量了纪舒辰一眼,祁云桓似是唠着家常,对他说:“气色看上去不太好,平时睡得不踏实吧。”
纪舒辰点了点头,他何止是不踏实,睡觉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你的事我听了个大概,具体的我想听你自己讲讲,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祁云桓问。
说出了在梦中的恐惧,纪舒辰想要知道消除或摆脱噩梦的方法。
得知后,祁云桓和蔼的笑着,摇了摇头叹息:“如果是普通的噩梦,想要打散很容易。但依你所言,你的梦已经成形了,一旦有所损害,就像人被挖去了心脏或是大脑,最好的结果都是变得痴傻,能够接受吗?”
“怎么会这样?”纪舒辰无法相信,近乎乞求地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现在还不好说,要等进到梦里再看看。”
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纪舒辰说道:“您也能入梦?我该怎么做?”
“年轻人,不要太心急。”祁云桓说着,邀请两人来到画案前,“你们看看,老头子的字写得怎么样?”
纪舒辰不解,话说到了一半,怎么想起了看字。低头望去,只见宣纸上铁画银钩,独独的写着一个“眠”字。
这一字似有魔力,黑色的墨在扭曲,不断的扩张,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纪舒辰的意识无法挣脱,陷入了字间。
再回过神,三人已经站在了黑石堆砌的城市里,猩红的月亮悬于天际。
呆愣半晌,纪舒辰咬了拇指一口,确认没有疼痛,他回到了梦中。
祁云桓背着手,打量着梦境,看到天顶的红月,和煦的笑意慢慢褪去。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祁云桓问。
“从小就是这样。”
“印象里,第一次做梦是在几岁?”
“五岁吧。”纪舒辰回忆着。
“五岁以前呢?”
“我记不太清楚了,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现在还不确定,我们再走走看。”
随着三人往上,高塔传出了低哑的咆哮。
被约束的怪物从山顶蜂拥而下,山羊在屋顶跳跃,速度极快,转眼间,宛若鬼火的瞳光冲到近前,明灭不定。
宁兮薇移步向前,挡住了山羊,同时右手握住了胸前的挂坠。
纪舒辰记得那是一截青灰色的手指,不知是什么材料,铸造的惟妙惟肖。
“你每天遇见的就是这种东西?”祁云桓说,“不简单呐。”
老人的语调低沉,不知是在夸赞,还是感叹。
“如果帮你把它们解决了,会不会好一点?”祁云桓问。
“可以吗?”纪舒辰惊喜道。
其实梦境消不消除是次要的,只要没了这些怪物,他就不用在梦里苦苦挣扎。
“宁丫
头,你退回来,这些东西打不死的。上面那位,在考验老头子的手段呢。”祁云桓笑了。
只见他手掌虚抚,一张宣纸从他袖中幻化而出,如绸缎飘浮于空中,乍看上去白的耀眼,纪舒辰脑海中却感受到了极光般的绚彩。
祁云桓手腕一挑,一支枯木做的毛笔显于掌中,他在纸上笔走龙蛇,须臾间,那只山羊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
老人丹青水墨的造诣登峰造极,简单得勾勒,山羊那暴虐的气息,便犹如实质的溢于纸面。
纪舒辰望着出了神,目光迷离,思绪仿佛都落入了纸中,直到老人走远,轻咳两声,他才连忙跟上。
回过头时,方才的山羊,此刻已经无影无踪。
老人一路走一路画,到了山顶,宣纸上绘满了形态各异的怪物。
它们或疯狂,或凶猛,待将天空翱翔的猎鹰画下。
最后一只怪物也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一点点的消失,化为虚无。
“它们就这样……再也不会出现了?”纪舒辰难以置信。
“不相信老头子的本事?”
“不,不是。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能摆脱它们。”纪舒辰抬起手,似乎想打自己两个耳光。
“简单?要不我留两只陪你,免得你太过寂寞。”祁云桓打趣道。
“别,不用了。”纪舒辰连忙阻止,哪怕只剩两只,对他也是够受的。
笑着摇摇头,祁云桓走进高塔。在穿过门洞时,他身形一顿,目光迟疑着望向塔壁。
“老头,叒木带来了?”幻貉粗哑的声音,急不可待的喊道。
回神端详怪龙,祁云桓扬了扬手里的毛笔,问道:“您真是幻貉?”
“大爷我还会骗你不成。”幻貉张开嘴,“看到没,这些都是我吃的。你帮我把那些破树藤弄了,我就送那小姑娘一个。往常谁想从我肚子里掏食,做梦都不可能。”
“果然如传说那般绚丽奇诡。”看着幻貉口中流转的光芒,祁云桓感叹道,“既然这样,老头子不由生出疑惑,谁有能耐把您困住呢?”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即便是你也不会想知道的。”幻貉始终是这套说辞,连谎话都不愿意编造。
“这样啊,这人越老,就越容易好奇。总想趁着没死,多看看没见过的东西,总不能等死后还留着遗憾。您说是不是?”
幻貉桀桀地怪笑:“你想干嘛?”
“老头子倒想试试,有没有知晓一些事的资格。”
入梦前,祁云桓是因为宁兮薇请求才来的。
宁兮薇和他说有头幻貉被困,他本怀疑宁兮薇认错了。只因为幻貉是一种在神话中也是传说的异兽,任谁也不会相信在现代还能见到。
更别说,还有人能困住幻貉。
可感受到纪舒辰梦里的异样,确认了幻貉的真实,祁云桓已然苍老到古井无波的心,不由得出现了悸动。
一个连幻貉提都不愿提及的秘密,会是怎样呢?
提起笔,祁云桓在虚空勾勒,一幅的壮丽的山河画卷浮现于空中。
画卷由影影绰绰,慢慢清晰凝实。
那是一个庞大的世界,画中有高耸的山、激流的河。一旁的纪舒辰甚至能感受到山沉重的威势,听到河披靡的咆哮。
祁云桓笔下,这幅画席卷着整个世界,向幻貉压去。
位于画卷下的幻貉身影越发渺小,它逐渐融入画中,万丈的高山崩塌将它掩埋,激流的河水裹挟着它翻滚沉溺。
直到幻貉失去身影,祁云桓准备收起画卷,他本意是想让幻貉看看自身的实力,没准备把它得罪死。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画卷上出现了两排獠牙,獠牙一口将画卷咬碎,咔吧咔吧地吞了下去。
幻貉的身影从画卷钻了出来,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说:“好久没吃东西了。老头你挺客气呀,来都来了还带零食。还有没有?我这才垫了垫底,有几个胃还空着呢。”
祁云桓苦笑着摇摇头,“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桀桀。”幻貉得意的笑着,“你老小子‘法则’蛮有意思的,不过想要知道这些事,还是差了点。”
“是我不自量力了。”祁云桓遗憾道。
“别浪费时间,快把树藤弄断,你把我馋虫勾起来了。”
“尊驾莫急,我还有一事想问。”
幻貉不耐烦道:“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
“就是关于这位小朋友的事,”祁云桓看向纪舒辰,“我想您清楚他的过往,可否告知一二?”
“他?”幻貉不屑道,“就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普通人?”祁云桓再次确认。
“大爷我从不撒谎。”
祁云桓笑着点点头,“老头子明白了。”
他走到幻貉身后,看了
眼缠满幻貉尾巴的藤蔓,“有件事我想再问问。”
“你这老头,信不信我咬你。”幻貉怒了。
“这藤蔓的种子,您知不知道哪里还有?”
“我知道它干嘛,”幻貉不满道,“要不是这破树藤,我也不至于困在塔里几百年。”
“几百年?”祁云桓眼神一亮。
幻貉瞪了他一眼,恐吓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老头子半只脚早踏进了棺材,也不在乎这些了。”
“烦不烦啊,动作快点。”
祁云桓提笔作砍刀状,向着藤蔓的根茎一劈,藤蔓遇到笔杆,就如冰消雪融般枯萎融化。
“可惜了。”祁云桓喃喃自语。
感受到束缚的力量消失,幻貉桀桀狂笑,抬爪在空中撕出一条裂缝,身体一旋,作势就要钻入。
祁云桓闪身挡在裂缝前面,说道:“尊驾答应的报酬?”
幻貉咧嘴,尴尬地笑笑:“一时太激动,忘了。”说着,它用爪子在嘴里掏了掏,抓出一块水晶似得碎片,递到宁兮薇面前,“我找了块大的给你。”
碎片闪着奇异的光芒,宁兮薇想到这是从幻貉牙缝里掏出来的东西,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姑娘,你还嫌弃不成?”幻貉不高兴道:“这碎片一般人无用,但对你这样的无梦之人可是珍宝。你若是没想好怎样使用,可以让那老头保管,别浪费了。”
没等宁兮薇做出反应,幻貉接着说道:“至于我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你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呼唤我,在梦里大喊三次‘幻貉大爷’,我就会听到的。”
说完它身形一卷,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矢,射入裂缝,随着裂缝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