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兰

    大树楼桑。

    山雨追问是何等的好去处。小好也没搭理他。买了把折伞，二人相持，朝城西而去。

    一路上小好指指点点。讲说着路上的景色。桃树，刺槐，牵牛，木兰，马藤草。。。。。只要见到小好就会说给山雨听。平时，山雨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此刻从小好口中说出，却叫人欣喜。

    于路边发现一株龙葵。果实黑紫，肥肥大大。小好摘了几串递给山雨，自己则往嘴里扔了一把。山鱼捡了一颗，入口微甜苦涩。浆水爆满，甚是好吃。

    却见小好吃的嘴上都是紫色的汁水，更顺着两个嘴角流下，甚是好笑。

    小好在拒马河边，寻了条小路。翻过几片树林田地，便来到了一个树木掩映的小村庄。

    山雨不知这种地方会有什么景色，不外乎田园农舍。但他却信的小好，跟在身后的伞下。村庄皆是瓦房土屋，比邻而建。

    远远望见，蒙蒙灰白的空中一团巨大黄色树冠。形如华盖，甚是壮观。

    小好指着那里道：“那是一株桑树，曾有帝者幼年时在此树下玩耍，立誓称王。”

    山雨望着雨中桑树叹道“帝者已逝，桑树犹存。凭你风华绝绝。勇冠九州，却也逃不过岁月的剥削啊。”小好听着他的感慨，很是认同。人生不就是求个功名利禄，锦衣玉食莫！

    路过桑树，穿过村庄。一处小小庙宇现于二人眼前。

    庙前牌匾上书三个大字:三义宫。

    庙宇老旧斑驳。窗棱上的朱漆也剥落的七七八八。唯有门上的铜环被人摸的锃亮。看来庙宇虽小，但求愿的香客确也很多。

    二人推门进入。但见三尊骑马神像现于眼前。关刀长矛，美髯丹凤，的卢乌骓。端的是神仙下凡一般，英武之气扑面而来。

    小好指着神像说道“中间的这位就是桑树下发誓称王的烈帝。左边的是文衡帝君。右边的便是桓候。三人桃园结义，争霸天下。乃是我辈之人效仿的榜样。”

    山雨自书上听说过三位古人的传说。皆是人雄，有万人之敌的本事。今日见了泥塑神像，此时心中更是涌起崇敬之意。

    小好拉着山雨，于中间的蒲团跪下。更双目盯着山雨，没了往日的顽皮。

    山雨不知小好怎会突然如此，心里有些发毛。

    却听到小好说道“山雨，我不知你出身何处。家中可否富贵显赫，但我与你一见如故，心中更是欢喜。今日便在这三义面前，许下诺言，还望答允。”

    听的小好一片言语，山雨眼睛睁的大大。手心冒汗，微微颤抖。

    这要。。。。。。他不敢去看小好。任头低垂。

    见山语不言，小好便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认可了对方。

    便朝着神像大声说道“今日我二人，在三义前，许下重诺结为金兰兄弟。此生但求同死，不求共生。此誓言天地可鉴，三义为证。”

    “！！！”小好就磕了三个响头。

    低头的山雨，听到小好的誓言。猛的站起，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你。。。。你个混人”转身便跑出了庙宇。

    小好还在等待山雨，跟他一起发誓义结金兰。不曾想却等来了一脚。看得山雨冲出门，连忙爬起，追了出来。

    山雨步子甚快。小好一路小跑方才追上。执伞与山雨打上，却被他一把拍掉。小好见山雨负气，只道是自己刚才要义结金兰，唐突了他。便又得追上，生生把山雨拽住，拉到伞下。

    “此事怪我鲁莽，实在是太过欢喜于你。才将心里的话语说出来，是我鲁某高攀，还望山兄勿怪！”

    山雨不言，二人便伫立这蒙蒙细雨之中。雨水顺着伞，滴落山雨衣裳。小好见了，便把伞给了山雨大半，自己却露于雨中。

    “我想去你家看看！”山雨的声音犹如蚊声，但听到小好耳里却似天籁。

    “好哇！我娘做的饭很是好吃。记得见了也要叫娘！”小好听得山雨要去他家，便是原谅了他，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山雨还是不搭理他，任凭小好一路玩笑不断，吾自不言。

    这里离家颇远，小好只得雇了架马车，倒是山雨在城里买了许多酒水布匹，更有胭脂水粉。小好问他，这是可是要去他村子倒腾卖货。山雨却说见了娘，不好空手。惹得小好大笑。

    雨中深秋，景色甚美。田中小麦深绿。虽无督亢秋成的颜色，却也别有一番意境。山雨更是拿出一只竹笛，吹奏起来。笛音脆耳缥缈，在田间树林回荡不绝。

    下了官道，顺着两排杨树相夹的小路，远远的就看到了冒着炊烟的篱笆小院。

    小好指给山雨看，并说自己家里很穷，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到了以后别笑他就好。

    马车于那个熟悉的篱笆小院停下，小好拉着山雨推开门，便喊了声“娘”。

    吱呀一声，母亲推门出来。也许听到孩儿声音，母亲的步子有些急了，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朝前扑去。

    山雨快速从小好身后，闪到母亲跟前，伸手扶住了快要跌倒的母亲。

    母亲抬眼看到，扶他之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便看向小好，是在询问这是谁人。

    小好也连忙过去搀扶着母亲。“娘，这是我新结交的兄弟，山雨。”

    然后对着山雨说“叫娘”。

    山雨听小好又说话没个正经，只想一脚踢上去，却看见小好母亲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顿时有些羞意，便低声喊了声伯母。

    进了屋子，母亲让小郝招呼山雨坐下，便出去买菜，做些饭。

    山雨看着简陋的房子，虽然家具老旧，却一尘不染，与他的住的地方是不能比的。本来跟着小郝到他家，心里还忐忑不已。怕见着生人，不知如何应对。见到小好母亲后，一颗左突右撞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更于这瓦房中，感受到了一股安心宁和的气息。

    临近傍晚，父亲披着斗笠回来了。见到小好和山雨后，更是去院子里抓了只最肥的公鸡宰杀，交于母亲炖了。

    在母亲知道，从马车上搬下快堆了半个屋子的布匹，酒水，是山雨带来的后，便在家里四处翻找，不知在找什么。

    一桌菜，四个人。山雨在见到小好父母后，也放下了自己的矜持和担心。喝着热乎的鸡汤，吃着夹有糁子的糙米。虽无城里饭菜美味，却也香甜。

    母亲似乎很是喜欢山雨，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要他多吃些。。父亲则要和这个小好的朋友喝两杯，却被母亲瞪了回去，只得悻悻自斟自饮。

    平日里和小好打打闹闹的山雨，在饭桌上似乎换了个人。乖巧的听着小好父母说话，连吃饭也变成了小口。看的小好忍俊不禁，心想这得把山雨憋屈成啥样。

    父亲酒醉，被母亲搀回房间休息。小好则拉着山雨进到他的小房间。

    待山雨看到一个不大的土炕后，说什么也不在这里睡，非要回到马车上。却被力大如牛的小好抱起扔到了炕上，摁着躺下。

    吹熄了油灯，房间回归黑暗。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雨夜微凉。小好给山雨盖了床棉被，自己则沉沉睡去。

    此时，山雨躺在小好身边，看他已安然入睡。

    几日游玩自己身子有些倦了，浓浓困意来袭，便闭上双眼。听着窗外雨声绵绵，嗅着炕上的麦草香，便朝梦中走去。

    早晨，小好醒来，忽见一双大眼正在盯着他看，吓得浑身一激灵。待明白身边之人是山雨后，便骂道“醒这早做甚。”便要转身再睡，却被山雨摇着肩膀，叫他带自己出去转转。

    小好本是不愿，待想到山雨是客，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了起来。

    天还未亮。父母尚在梦中。

    此时雨已停，但天还阴着。小好怕一会儿再下，拿了把伞，带着山雨出了院子。

    北湖宁很小，小好对它再熟悉不过，一草一木皆有他的陪伴，不觉得有什么好看。但山雨却对这里的充满了好奇。一处水塘里的青蛙，也能叫他盯上半天。一棵白杨树皮上不知被谁人留的刻字，也要端详好久。一路走走停停，便来到了村东的桃园。

    此时桃园已过了收获的季节，九宝桃树已然被秋风吹的只剩下树枝。唯有几棵秋后成熟的雪桃还在挣扎。

    二人走进桃林，小好一边和山雨说着夏天桃园的趣事，一边扒拉着几个雪桃树叶。终于运气使然，让他找到一枚藏好准备过冬的桃子。欣喜摘下，拔了把野草搓掉桃毛，递给了山雨。

    山雨接过啃了一口，如同棉絮进口，无味甚差。便要随手扔了，却被小好夺过，康吃糠吃啃了个干净。

    出了桃园往东，便是小好夏天游泳的那条小河。

    天又下起了小雨。幸得小好带伞出门，免受了淋雨之罪。

    撑着小小竹伞，二人顺着河边踩着青草，慢慢走着。山雨看着蒙蒙细雨中的秋景，又看看身旁打伞的小好，心里甚喜。手便不自觉的覆在小好手上。

    小好原本走着，却感觉山雨牵了他的手。心中怪怪，便甩开山雨的手，吾自说道“大男人家家的，有些恶心。如若你是个女子，我到还心存欢喜。”

    山雨大笑，不管不顾硬是抓住小好的手不放，任凭小好怎样也无法挣脱，只得任由他牵着。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细小凄厉的犬鸣。二人好奇心大起，寻着声音，在一处草丛间，发现了一只尚未睁眼的小狗。

    山雨将它抱起。想是母狗遭了不测，才留下了这，还在吃奶的小狗。

    山雨心生爱怜，祈求的望向小好。小好则一把接过，说道“你我几日都要离去，就让它来陪陪娘吧！”

    “好啊！好啊！”山雨大喜。

    “你叫山雨，又是你捡到，你俩颇有缘分。依我看来，就叫它小雨如何！”小好一本正经的憋笑道。

    “不好听，还不如叫它小好呢！”

    山雨摸了摸小好怀中小狗，又朝着小狗叫了两声小好。气的小好把小狗扔给了山雨。

    最终两人各取一字：雨好。小狗自此便有了自己的名字。

    二人返回家中，小好打了个鸡蛋拌上糊糊，喂给雨好吃。小狗也是乖巧，吃完就呼呼大睡了。

    晌午雨停，小好带上山雨，去到乡上赶集。

    乡上逢单日大集，今日二十七。十里八村的买卖都聚集到了乡上大街。虽比不上城坊干净整洁，却也十分热闹。

    小好熟悉，带着山雨喝豆腐脑，吃火烧，买糖葫芦，看农货。。。。。这些对于久居城里的山雨，无疑又是另一番世界。日子清苦，但胜在恬淡。纵你有千般本事，万贯家财。如若不开心，也是枉然。

    二人正逛着集市高兴，却被一手拿布幡，身着黄袍的算命先生拦住了去路。

    “我观二位贵人，富贵之气升腾，必是人中龙凤。可否算上一卦。占卜吉凶。”算命先生一套说词，中规中矩。

    小好还从未在大集上，见过这算命先生，不想一年不来，就多了这个行当。估计城里骗不下去，便来骗骗乡下善农。

    随即拉着山雨绕过。但听得身后算命先生来了一句“雨好”。

    二人顿时，生生停下了脚步。

    “两位小哥莫慌，我本云游到此。算得二人与我有一番缘分，只算卦，不收钱。”算命先生捋捋山羊胡子，倒有一副超脱世俗的样子。

    小好和山雨听得算命先生道出：雨好。二字皆是大惊！只因昨日，刚给捡到小狗起的名字。今日却从算命先生口中说出，不由的信了他几分。

    小好把算命先生引到一方铺子坐下，要了几个小菜，一坛浊酒。三人边吃边谈，算起了运数。

    算命先生倒也不客气，杯杯全干，菜也见底。待打了饱嗝，用袖子抹了满嘴油渍。抽出一根牙签，在嘴里拨拉嘬了几下，方才开口。

    “你二人自有缘分，不须我多言。各测一字，顶这酒菜，如何？”

    山雨蘸着着杯中酒水于桌面写了个雨字，小好看他取了姓名中一字，便在旁边写了个好字。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便老神在在的闭上双眼，手指掐算起来。

    “雨字。天上水下，以酒代墨，露杀伐。覆天之水，岂是凡人可左右，不太妙啊”算命先生望向山雨。

    山雨不言，但脸上却失去了血色，一双眼睛更是伴着惊恐。小好见他被算命先生吓着，便轻握住山雨有些许湿润的手。

    “好字好哇！虽女字在左，但你写的连贯，却将子字，写的甚大！并写在雨字前面，将一场灾祸，硬生生变成了桩幸事！妙哉，妙哉。”算命先生摇头晃脑，显然为测得二字结果很是满意。

    山雨听得算命先生后面的说词，自己祸事有可解之法。便询问起来。

    “天机可测，亦可左右。你这一卦算来，已有破局，不须担心。今日高兴遇见你二人，便再送一副姻缘卦。小友，不妨右手给我一看。”算命先生，再次看向山雨。

    山雨抽出小好握的手，摊于桌上。小好自打认得山雨，还是初次看清她的手。白皙修长，一层润润光泽，煞是好看。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起身拿起布幡，便走出了铺子，在一声悠长的声音中，消失在集市的喧闹人群中。。。。。

    落霞不知孤鹭意，愿得长天伴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