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攻下豫州
司马休之开城出战,被庾仄的大军祭拜,最终只得弃城逃走。
尽管早就知道黎民军的战斗力,可要是从京口赶了数日至此,就单单是为了投降的话,以后这江左还有北府军的一席之地吗?
潥洲离历阳的路程,不过四十里而已。
黎民军刚到,杨秋便第一时间投降了。
但时至今日,朝廷的权威早已衰落,驺虞幡在大无畏的无神论者范逸之眼中,与一块破布并无太大的差别。
驺虞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仁兽,吃荦但不杀生,只吃自然死亡的动物,其原形一说为白虎,另一说为大熊猫。将这种“驺虞”的形像绣在长条形的旗帜上叫作“驺虞幡”,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和解象征,常用于阻止战争。
若是刘牢之真的消灭了黎民军,以后的朝廷中还有谁能出其右?那时候他该操心的,就不是司马元显不容他怎么办了,而是他用不用继续包容那位会稽王世子了!
只用了四五天,范二就达到了姑孰,他随之命令孟龙符和庾仄率领八千人进攻豫州的治所历阳;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则命弟弟司马休之守城,他却自率九千精兵列阵于历阳之南的洞浦,另命部将杨秋驻军横江。
直到司马尚之被俘虏之后,犹豫了数日的刘牢之,终于对手下的将领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全军倒戈,投降范逸之!”
镇北将军刘牢之此时正率三万北府军驻防在潥洲,这个地方是长江上的一个小岛,与当日范二伏击桓玄的那个名叫三八洲的地方差不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刘牢之却不愿意去相信,只是因为他一直在逃避而已。
事实上,或许是因为刘牢之的确是老了,他已经失去了进去之心和上进之志。
刘牢之又想起了当初的北府军主帅谢玄和王恭,谢玄无疑是一代人杰,留给他的印象也是诸如“英明神武”之类的,王恭就有些志大才疏、目中无人了。
再加之从北府军将士以及王谧等人传来的消息中,司马元显已经将北府军看成了猫,他自己则理所当然是那只见猫就躲的老鼠了。
他们能够寄予厚望的或许只有一个人,——刘牢之。
非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就是范二从这块破布中看到了江左朝廷的胆怯!——如今刘裕带着两万北府军在前线抗敌,朝廷能够动用的队伍并没有多少!
就在刘牢之刚在溧洲驻扎下来时,久居寻阳的何穆便悄悄地乘着快船来了,这个人正是刘牢之的表舅,为刘穆之所派。
东晋是一个强调门阀出身、重视风度、盛行清谈的时代,身处其中的刘牢之不可能不受影响,偏偏这几项他都提不起来,他有的只是并不很被重视的军功。
刘牢之将几个主帅一对比,顿时感到了悲哀。
得到荆州方面的消息之后,朝廷的大员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商议了好几日才做出了有针对性的措施。
至于那块驺虞幡,范二直接就让人烧掉了,而船队继续航行。
尽管这样的说辞有许多漏洞,可刘牢之却动摇了,他想起不久前的事,“朝廷下达了讨伐范逸之的命令后,作为前锋都督自是要去见主帅司马元显商议军务,谁料司马元显却对自己拿架子,没有预约就拒绝接见!可司马元显天天酒宴不断,竟一直无法预约上,直到在西池的饯行宴会上,自己才与他在大庭广众间见了一面,作战计划什么的都没谈就匆匆而别了。这样的司马元显,哪里像大军统帅?”
另一方面,司马元显让皇帝下诏,派齐王司马柔之和王谧带“驺虞幡”前去阻止黎民军西进,企图与范二重新和谈。
既然与老板不对付了,那就换个老板?
当司马柔之和王谧带着驺虞幡见到黎民军时,已经是端午节了。
事实上,刘牢之已经到了非当老板不可的位置,可他却仍将自己当成打工的,并天真地以为离开了司马元显还能给范逸之打工。
一方面,朝廷加封司马元显为骠骑大将军、征讨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诸军事、加黄钺,对黎民军积极备战,以镇北将军刘牢之为前锋都督,谯王司马尚之为后部。
现在的司马元显轻佻无比,甚至都不如王恭,因为后者至少不会在将士忍饥挨饿时独自花天酒地;在大敌当前时,王恭甚至能与刘牢之结义兄弟,司马元显却继续无视自已!
司马玮的部下兵士见到驺虞幡,竟放下武器,一哄逃散,司马玮遂束手就擒。
从历阳到京城的直线距离已不足百里,科历阳会战打响时,无论是主帅司马元显还是前锋都督刘牢之都按兵不动,可谓是眼睁睁地看着豫州沦丧在黎民军手中。
孙无终、何无忌等人顿时竭力劝阻,就连刘牢之之子刘敬宣也反对说,“如今天下大势就取决于范逸之和您两人了,范二从桓玄手上夺取江州,后来又从殷仲堪手中夺得荆州和雍州,如今已经拥有了晋廷的半壁江山,所欠缺的只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若是就此放纵他入京,以后恐怕就再没人能限制他了,董卓之祸,必将重见于今日!”
范二见到满怀希望的王谧和司马柔之时,却只是残忍地给了他们一个否定,只是与他们寒暄了数句之后,便令人将他们遣返了。
司马元显连君主的都不是,只是一个控制朝廷的权臣罢了,而朝廷的实力早在孙恩之乱后便已耗得差不多了,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此时黎民军的先头部队已经离开了湖口,他们在江面上清场时看到了朝廷的使者,于是理所当然将他们控制了起来。
八王之乱中,楚王司马玮起兵作乱,杀死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卫瓘,少傅张华奏明晋惠帝,让人手持驺虞幡前往阻止。
听到这个决定之后,众将顿时一片哗然。
谢玄重视他,所以他为谢玄出生入死、屡立奇功;王恭视他为普通部将,他就叛了王恭。
刘牢之是非常在乎上司器重的,此前他所作出的许多行为都是被动的,他所作出的反应总是在领导作出反应之后。
事实上,江左朝廷的官员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刘牢之年前之时,只是一个出身低下又不符合时尚口味的北方流民,他一定碰过很多壁,一定见惯了世族高门的白眼,他们处处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优越感提醒着他,“你天生低人一等!”
听着儿子的疾言厉色,刘牢之眼圈都红了,他也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又歇斯底里地说道,“你们说的典故,我能不懂吗?今天要是与黎民军死拼,或许也有胜利的希望。可击败他们之后呢?司马元显必不容我,叫我怎么对付!”
久而久之,刘牢之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个身份设定,——我就是一打工的!
何穆带着范二的口信,劝刘牢之道,“自古以来,人臣握震主之威,建不赏之功者,谁有过好下场?如当年越国的文种、秦国的白起、汉朝的韩信,他们侍奉的都是英明之主,也都尽忠竭力,但大功告成之日,尚且全都不免一死,何况你现在那个顶头上司,只是个既凶暴愚味又骄傲自大的小毛孩子。所以你今天处境已经是进退失据了,如与武兴侯交战,胜了,司马元显要杀你!败了,则要被武兴侯所杀!能不慎重选择么?如想长保荣华富贵,不如彻底改变立场,倒向武兴侯!他是一个大度之人,必不追究。古时管仲曾射中齐桓公的带钩,寺人披曾斩断晋文公的衣袖,后来照样成为了国家的重臣,何况武兴侯和你本来就无仇无怨呢?”
或者说,范二根本就没想过为军阀提供生存的土壤。
短短数年的时间,豫州军便两次被打散,江左朝廷由此失去第一道屏障。
范二又派冉小贱帅两千步卒在历阳和洞浦之间的纵横驰骋,纵火将豫州军的战船大肆烧毁,豫州军由此军心浮动,大溃,司马尚之在逃亡中被俘虏。
刘牢之担心司马元显不能容他,或者说,他此举的目的是为了避祸不是夺权,因为他已经被何穆成功洗脑了。
皇帝司马德宗为司马元显在宫城西池,为之设宴践行,后者就此登上战船,但并没有迎难而上。
也正是因为王恭的惺惺作态、不体恤下情,刘牢之才叛了他。
司马元显不敢出动出击,是因为他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实力,自从数次败于孙恩之手后,他便对战争产生了阴影。
如今司马元显看不起他,他心中也就再起疙瘩,再叛司马元显。
刘牢之却不知道的,早在他纵容北府军在三吴抢劫时,他就被早早排除在外了。
即便他战功卓著,即便他荣升高位,可他依然改变不了身上流露出的屌丝气质,他只知道自己是一打工的。
与米贼作战都能失败的,除了谢琰之外也就剩下司马元显了,由这个比较中,他也知道自己在领兵作战方面不如刘牢之、不如刘裕,更不如范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