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米贼的堡垒
“叔父醒过来了吗？”孙鸣有些焦急的声音很快就传入了室内。
该来的，都已来了。
好在海岛的山上可以随处找到松脂，将十余支火把点燃之后，山洞中灯火通明，一丝不苟。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这同样可以诠释孙恩军的衰败。
又因为他们这次上岸并没有抢到什么粮食，所以军心的浮动是显而易见的。
“这……”孙恩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才好。
孙恩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道袍后倒也显得荣光焕发，大有回光返照之态；他甚至连简单的晚饭都没吃一口，就带着四个亲卫走入了厅中。
孙恩身边的祭酒一共就十二人，此时听了孙鸣口中的几个人名，便悲哀地发现自己与手下是多么离心离德。
这大概便是殷仲堪想出来的平衡之道吧？
要完成这样的目的，就必然要将那些豪门高阀给拉下马来，毕竟朝廷的职务就那么几个，有人要上位就必须有人要下马的……
到了第三次登陆时，孙恩就开始为粮食而战了，为了生存而战的人当然没有那么多理性的想法，但他毕竟是逼近京城了。
“你这么做只会引得军心不稳。”孙恩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你还是将信得着的兄弟埋伏在堂下，再以我的道令召他们来讨论咱们的出路吧，到时候咱们一口揭露他们的阴谋，这也让将士们心服口服不是？”
孙鸣带着强烈的愤怒道，“叔父生病后，刘宇的反意就表现出来了，他与其他几个祭酒密谋议事的频率实在是……侄儿放心不下，便安排了人手在他身边以防不测！根据这几个线人传来的消息，他可能会在这几天带人去会稽向刘裕投诚！”
刘宇此前一直与孙恩保持着同样步调的，可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现在竟然要去投降敌人，这难道不是出卖自己来换取最爱利益吗？
“进来吧。”护卫正要进门汇报时，孙恩已经招呼了起来，而后又干咳了几声。
孙恩回到海岛后就开始命令布防，可过了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能等到该来的敌人。
一次次信心满满的登陆，又一次次狼奔鼠窜般逃走，似乎早就消磨了这些人的战意，他们理所当然已经发现，——造反，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孙恩之所以用声音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只不过是担心隔墙有耳罢了。
研制炸药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制造绚丽的烟花爆竹，而是为了制造强大的热武器。
孙恩地啊你按头，缓缓道，“迟则生变，那就在今晚吧。”
看着孙恩再次陷入沉默中，孙鸣又忍不住低声问道，“咱们何时动手？”
如果不能用朝廷来牵制江州，那就只能强大自己了……
看着孙恩欲言又止，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孙鸣不由得焦急起来，“叔父，您倒是说句话啊！”
任谁都不可能原谅的背叛！
“侄儿将他们擒来，五马分尸！”孙鸣听了孙恩的决定，顿时精神大振，热切地回应道。
问题是，殷仲堪现在敢跟朝廷叫板吗？
孙鸣告辞而去后，便找了三二十信得过的身强体壮的心腹，早早埋伏于当做议事厅的山洞中，一边又命人以孙恩的名义将十二祭酒一同招来会议。
总共六万余米贼，竟在短短的二十天内，损失了一半的人。
孙鸣低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竟有三个是去年八郡响应中的领头人，这些人虽不是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可也是跟他起事的最早追随者了。
若这五人不是心有图谋，而是时刻不忘备战就好了……
孙鸣听了这话，原以为孙恩要坐以待毙了，可看着他做出的手势时，终于算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回到海岛后，孙恩一直患得患失着，因为他很快就得到了，吴郡码头停着几十艘海船的消息。
又加之军中瘟疫爆发而导致减员一半，这又使得孙恩大病了一场，至今还躺在榻上长吁短叹，大呼老天不公。
正当他算计着岛上的粮草还能坚持几日时，却听门外的护卫低低招呼道，“大祭酒好……”
原来是摆鸿门宴啊？
“造反？”孙恩眉头一皱，老子就是吃造反这碗饭的，现在竟然有人敢造老子反，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长生不是永生，所以他们的生命最后还是走到了尽头！
袁崧的雍州刺史之职是朝廷委任的，只要交接中不出乱子，殷仲堪就不可能事后给他使绊子了，除非他敢公然对朝廷宣战。
更为重要的是，范二刚回到寻阳时，便从王绵口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炸药研制成功了！
更何况范二和桓玄还是一样的人？
孙恩长叹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还能说什么好！”
殷仲堪这人，是没有什么担当的。
他轻咳了一声，开门见山道，“这些天的瘟疫实在是太可恶了，想不到这么多的兄弟早早升了天……”
“叔父，刘宇和几个祭酒想要造反！”孙鸣回头看了看刚刚才关上的门，小声道。
他脸上的阴毒之色一闪而逝，低声问，“都有哪几个人？”
孙鸣口中的那几个叛贼已经腹诽起来，但他们还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孙恩的叹息，“目前咱们的粮草已尽，未来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尽管我一直不肯承认，但我们真的败了，不战而败！”
与其说刘宇等人是造反，不如说他们是背叛。
能够将城门炸蹋的炸药包，显然最具有操作性……
对于这样的教众，孙恩自然只有“杀无赦”！
孙恩听了这几个名字，顿时皱起眉来，良久无语。
自从上回从海盐撤军之后，孙恩第四次暂避海岛，可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许多米贼竟然在撤退的途中染上了瘟疫……
已经是暮春的时令，同样是暮春的天气，海岛上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也就早早地黑了下来。
还没有染病的人对那些已经感染的昔日兄弟，竟是避之唯恐不及，纷纷将他们从船上和岛上扔入海中。
孙恩的心中不由一叹，又意识到，他们此刻大概已察觉自己召集他们的目的了罢？
“我……只怕咱们要走到最后一步了。”孙恩摇摇头，反问道，“又有什么坏消息？说吧。”
如果朝廷用这几十艘海船将北府军运到海岛，自己该如何抵敌呢？
可几个月的时间也能称之为长生吗？还真是讽刺！
更何况荆州现在只有三万将士，凭借这些新丁又如何敢抗衡朝廷？
孙恩早就经历了大风大浪，如今差点在阴沟里翻船，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除非荆州与江州再次结盟！
两年前的江州、荆州和雍州，谁弱谁强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可殷仲堪为什么不能当仁不让地做盟主，却让给了桓玄呢？
近些年来殷仲堪一直扮演着与朝廷对抗的角色，可稍有颜色的人一眼就能看清，他从来就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而只是在王恭和桓玄的身后起哄罢了。
殷仲堪显然已经不敢向范二提出结盟的提议了，因为这个提议早在去年范二提出追击桓玄时，他便自己放弃了。
即便已经是穷途末路，孙恩也会选择玉石俱焚的，他可以卧薪尝胆，他甚至可以对自己的教徒大开杀戒，但他与所有人一样，最见不得的便是反叛自己。
孙鸣只有二十出头，但也身材高大，长相鹰隼，与孙恩倒有几分相像。
说实在的，孙恩坚持现在，都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坚持什么了。
他四平八稳地地落座之后，忍不住扫了一眼眼前这些祭酒。
如果朝廷还像几年前那样强大的话，江州和荆州显然是结盟更为有利，可现在的朝廷实在太弱了。
即使那时候没有喊出“造反”的口号，却也完成了造反的实际行动。
正在范二在寻阳城中一边督促着将火药运用到军事中，一边厉兵秣马时，已经逃到舟山群岛上的米贼，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开始的时候，孙恩并没有想过要造反，他一直想要做的，其实是想要依靠自己掌握的势力晋升为官，希望自己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至少在第二次登陆时，孙恩都没想过要造反。
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对人处处提防，却没有任何效用，这实在让人颓丧！
只有刘宇、朱万才、薛寿、宋义之、顾仲之这几个站在一起的人，看起来比较精神抖擞，可他们的脸上也未尝没有焦虑和躲闪。
卢循被范二俘虏之后，孙恩新一把的大祭酒，正是他的侄子孙鸣。
孙鸣推门而入，返身关上门后才强笑着问了起来，“叔父，您好些了吗？”
投降刘裕，大概已经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了吧！
范二回到寻阳时，时令已将近四月了，此时江州的春耕已经结束，而徐州的粮荒才刚刚开始，所以这也是进攻荆州的最佳时机。
他的确有理由叹息，因为他此前一直将这支军队称为“长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