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赠衣
之所以没有将他的存在说出来，自然是因为沈田子对范二还不够信任，所以他希望沈家的鸡蛋能够放在两个篮子里，一如他刚才进入兰苦寺“买”萝卜，——他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为的便是不被人一网打尽。
店伙计面露难色，他这酒肆做的只是白天的生意，与地上做活的一样是早出晚归的；他的家离此倒还有一两里，哪能随便就多出两套衣服来？
好在这儿的地理位置似乎不错，所以路人只看村肆中的炊烟和燃烧于其中的火堆，便可感到莫名其妙的温暖。
甘绦脸一红，转头而去，却听范二在身后交代道，“请是字面意思啊，可别会错意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一定有放不下的东西，比如说身边还有家人或是朋友需要照顾。
至于范二买的那条鲈鱼，倒不便在此时炖羹了。
范二看着他出去了，又招手叫来店伙计，笑问道，“你们可有干净的衣服没有？给拿两套出来，钱不是问题。”
可他还没跟出二里地，便落入了早已埋伏在一边的甘绦的“毒手”。
范二点点头，又向甘绦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将摸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他。
青年拿出衣服时，本就是冲着刚才那一句“钱不是问题”来的，哪儿有相赠之意？
相赠就相赠吧，又何必问成本几何？
更何况甘绦无论是在智商还是在武功上，都是要远远胜出沈林子的，所以对于抓沈林子这种小事，自是手到擒来。
范二一指酒肆，笑问起来，“咱们先去喝口茶水，顺便避避风？”
拿，还是不拿？
他转身将衣服递给了刚刚走过来的甘绦，又满怀感激地对青年道，“多谢兄台慷慨相赠，却不知这两套衣服工本几何？”
范二见这青年大概在二十岁上下，个头虽不甚高，却是一脸诚恳，又料想着他的衣服让沈田子兄弟穿着也不会太违和，遂赶紧站了起来。
村野酒肆中原本就没什么吃的，所以贵贱之分也不是那么分明，三张案子中点的酒菜也就是一模一样的了。
能够得到范二抛出的橄榄枝，这对身陷绝境的沈田子而言，显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迹了，可他刚才凭什么不情不愿的？
“我这倒有两套，若不嫌弃的话，小哥便请拿去。”隔壁桌的青年见店伙计为难，又见刚刚进来的沈田子兄弟身上滴着水，而且抖个不停的，所以就慷慨解囊了。
毕竟甘绦手中的望远镜在这个时代就是一枚神器，无论是以此阴人还是防止被人阴，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范二对他们的硬气还是极为欣赏的，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问看了看他们，缓缓道，“你为了保护弟弟而对我隐瞒了他的存在，我对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的，我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过去！我现在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再次听到范二的征询时，袁皙儿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而后与之并肩往路边的小村肆走去。
沈田子被带走之后，沈林子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并没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所以他的想法便是偷偷地跟踪范二他们，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出手救出他的兄长。
范二笑答道，“我只是说出他们的渴望罢了，如果他们有仇都不报，也就不会是我想要的人了；愿意相信我的人，我都会毫不吝啬地拉他一把，但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带他们走上阳关大道。我希望他们的眼光如你一样，选择我，选择正确的路。”
说完这话，范二便转过了身，招呼着袁皙儿一起往前走去。
范二向这青年施了一礼，便伸手接过了他刚从包袱中拿出的两套沉甸甸的衣服。
范二坐稳之后，一眼便见沈田子和沈林子兄弟没有进来，只是呆在外面瑟瑟发抖，所以他很快便叫来了甘绦，“怎么将他们落在外面了？还不快将他们请进来？”
甘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没想到的是，甘绦竟然手到擒来，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袁皙儿忍不住转头看了范二一眼，低声说道，“想不到郎君的口才如此了得，倒是令我刮目相看呢。”
得到范二欲入村肆的意图后，甘绦便先一步进入其中了，他请店掌柜安排了三张案子。
看着范二递来的两片金叶子，青年顿时就傻在当地了。
他总是习惯于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所以他做出的决定，常常能够让双方都感觉满意。
他所说的，倒是可以与沈田子所言互相印证，除了后者隐瞒的有一个名叫沈林子的兄弟这一点。
事实上，范二刚才所谓的“避风”，实在是夸大了这村肆的功能。
读书人自是耻与做买卖的，此时范二以互赠的名义代替交易，这交易本身顿时就变得高雅起来。
这村肆不过是一个茅草篷罢了，其方圆不过十来丈，只有四角的三五丈高的柱子支撑着茅草的顶子，四周则依旧透着风。
兄弟两互相点点头，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迈开大步跟在范二等人的身后。
事实上，并非这个男人不够武断，而是因为他的教养不错。
他本不想应该，又担心范二以为自己小家子气，只好哼了一声，老实作答道，“也不过百十来文。”
沈田子在这个回合中，继续落于下风，所以他此刻竟有了一丝后悔，因为他在刚才对范二的坦言中，隐瞒了一些真相。
沈林子被甘绦抓住之后，很快就在甘绦的威逼利诱下将自己的家庭状况说了出来。
这真的是一个大问题啊！
一转手就变成了二两黄金，这可是三百倍的收益啊！
袁皙儿并不认为，村野小肆中的茶水有多么干净。
“既然你们没有任何打算，那就让我替你们打算吧！你们未来的第一个奋斗目标，就是为你们死去的父亲报仇，接下来则是为自己赚一份大好前程。我是有理由相信，自己能给你们带来你们想要的，希望你们也能信任我。”范二盯着沈田子兄弟，继续侃侃而谈，而后又补充道，“对了，我似乎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范逸之，你们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你们只要向人打听一下，就会明白我是否值得你们追随了……”
肆中摆了三五张案子，客人也只有两三个，他们此时正凑在一起低语着什么。
可她与范二相处半天下来，也算是体会到了他的一个特点，——他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意见，总是不忘先征询自己的意见，才做出最终决定。
沈田子和沈林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于是范二出言指点甘绦，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人找出来，因为这个人同样是检验沈田子刚才所言是否属实的一个标准。
比如说，此刻被甘绦抓住的十二岁的少年，正是与他一起逃出来，且相依为命的弟弟沈林子。
眼前的青年也算是读书人，范二当然不可能让甘绦将钱交给他的，于是打开荷包取了两片金叶子，恭敬地递向赠衣的青年，认真地说道，“多谢兄台的馈赠，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无以为报，只有这二两黄金了，还请笑纳。”
沈田子和沈林子没想到范二走得这么潇洒，只一会的功夫就走出了百步，他们再次面面相觑起来，而后用眼神交流出了决定，——“不管他说的是否真的，先追随他再说！”
沈田子和沈林子终于再次见面，但他们既没有任何激动也没有任何悲伤，他们因为衣服被淋透而被冻得嘴唇发紫、甚至忍不住瑟瑟发抖，但他们却努力使自己站得笔直，脸上也丝毫没有讨好范二或是半点求饶的意思。
问题是青年的两套衣服不过价值百十文罢了，更何况如今已是半旧？
袁皙儿初时还以为范二做事有欠果断，但经过沈田子和沈林子之事后，她便发现自己一开始的猜测是毫无理由的。
青年感觉范二的前半句有强词夺理之嫌，后半句倒像是侮辱自己了。
当然，之所以拿不出来，究其原因还是他无法理解，范二口中的“钱不是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不是？大将军亲自招揽的人如今基本都已身居要职了吧？”……
“切，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袁皙儿苦笑起来，又忍不住挖苦他。
毕竟这村野酒肆避避风还行，呆的时间太长的话，不但鲈鱼羹吃不上，还有可能将人变成冰坨子。
到了前方的村口时，范二和袁皙儿并未见到衙门的车，又看见村口的酒肆升起的炊烟，身上便不由升腾起一股暖意来。
可一听范二说起“慷慨相赠”后，青年的心中倒顿时虚荣了起来，又难免腹诽起来，“这公子手持宝剑，一副出身娇贵的样子，怎么如此吝啬？‘君子可欺之以方’，罢了罢了！”
甘绦身边的几个护卫却是低声议论起来，“这两小子还真是好运气，竟然得到大将军亲自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