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偷菜的少年
“道令的令符！”少年认出了范二手中的金符后，脸色当即大变，身子也由端坐变成了跪伏。
众人出了兰苦寺后，原本黑云压城的天空，也不知何时变得透亮起来。
范二点点头，一指前方的小路，“也好，咱们这便往回走罢！”
袁皙儿摇摇头，不屑地说道，“谁这么白痴会偷菜啊。”
林默听完楚中天的心酸，顿时侠肝义胆起来，“既然你已是无家可归，不如先跟我混吧？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前提是你能通过我的考察。”
范二本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厚道，便对众人道，“这雨也停了，咱们也该走了，但在此之前还是先感谢一下此间的主人罢。”
少年没想到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甘绦竟如此厉害，他的眼中虽有不屈，却在不停地发抖，他显然已意识到范二这伙人不是什么善茬了。
“这……”沈田子大感为难，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
“难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范二看着他大感为难的样子，便有些不解地追问起来。
范二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是与他并肩走出了兰苦寺的后院，甘绦和沈田子他们也跟了上来，只留下院子中的一条狗犹在孤独地狂吠。
“你可以看看那边的萝卜坑。”少年还以为范二不相信自己，指了指不远处。
“那倒没有。”沈田子用力地摇了摇头。
少年感受到范二的和善，遂娓娓说道，“我叫沈田子，今年十五岁，是吴兴人。三个月前，家父突然接到了上级传来的造反的号令，但他知道这事做不得，所以果断的拒绝了，谁知当天晚上他就被人刺杀了……”
甘绦很快发现了范二神色有异，随后也听到了从后院传来的忽远忽近的狗叫声，遂向后者请示道，“我先去后院查探一番？”
跨入后院的破门后，范二一眼便见眼前的院子正中，矗立着两间半砖半木结构的草屋，屋顶的稻草显然不是最初的建筑材料，而是由于年久失修而被人弄上去的。
沈田子本想拒绝范二，可听着他这么霸道的决定，最终还是选择了默然接受。
沈田子将他的遭遇娓娓道来，脸上竟是无尽的忧伤，眼泪也不知何时流满了脸颊。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么明目张胆的贼还真是少见呢！
大雨初晴，范二等人闲庭信步，好一会才抛开身后的兰苦寺，可要想一步回到吴郡城，却不是一句话的事。
众人对范二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于是由两个护卫领路，范二等人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向后院走去。
甘绦按照他的指引，果然发现萝卜坑中放着一吊钱。
范二低声在甘绦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便笑着对袁皙儿道，“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肚子都快饿扁了……”
越往前走，后院传出的狗叫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范二的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随即对甘绦吩咐道，“过去将他请过来吧。”
难道他是此间的主人？
可看着衣服早已被淋湿，不时还瑟瑟发抖的少年时，范二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假咳。少年蓦闻不远处传出的声音时，先是缓缓地抬起了头，而后继续不屑一顾地拔着他的萝卜。
嘴中的萝卜有股辛辣的味道，噎下肚子后更是如火烧着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范二冷冷地说完这句，又将语调提高了几十个分贝，“什么人会用买半车萝卜的钱买几个萝卜呢？我希望你可以老实交代，这样才会你好我也好！”
“此时也就刚刚过午吧？”此时的天上虽没有太阳，但袁皙儿总算大致可以猜到时辰的，她这样的回答显然以自己的饭点为基础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便见甘绦押着一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年大步而来。
早知眼前的人心思如此玲珑，刚才倒不如干脆承认自己是小偷了，这样至少也可以隐藏身份。
范二正打算鼓舞众人往村肆走去时，却听甘绦在身后大声喊道，“公子，抓到了。”
想起马雅可夫斯基这句话时，范二的心中是五味杂陈的，可自己难道应该向他道歉吗？
范二看着眼前的无处可去的少年，好一会才忍不住问道，“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听着范二的喝问，少年已经意识到自己赌气带来的后果了。
不对！如果他是此间的主人，怎么会冒雨拔萝卜？而且狗也不会这么叫的吧？
袁皙儿很快走了过来，低声对范二求情道，“这孩子看起来也挺可怜的，就算是偷几个萝卜……不如放了他吧？”
范二蹲下身子，看着他将七八个萝卜死死地抱在怀中时，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句名言，——“当社会将你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
这些钱足足可以买下半车萝卜了！
范二看着正在心无旁骛地拔萝卜的少年，不由张口揣测起来，“这大下雨天还忙忙叨叨的，难道是偷菜的？”
当《聂小倩》这个鬼故事，被范二用充满了感情的语调讲诉完毕后，天上的雨也终于停了下来，只是袁皙儿、小婵及甘绦等人却仍沉浸在故事中，难以自拔。
这样一来，沈田子的处境也就尴尬了，他既不被五斗米教所容，官府亦是欲除之而后快。
范二在感情上至少是愿意相信他的，当即笑着点点头，“你起来罢，你叫什么？多大了？你父亲是谁？”
破屋的屋檐下，拴着一只已经被淋得半湿的癞皮狗，这只狗儿刚才还在对着草屋后的菜地狂叫，如今却转向了范二等人。
袁皙儿有些奇怪这天气的转变，转头对范二问道，“这天算是彻底放晴了，咱们这就回城去？”
“是吗？”范二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喃喃自语。
沈田子之父被刺杀之后，他原本还可以寻求官府的庇护的，哪想到五斗米教徒早就封死了他的这一条退路，——在此之前已诬告他的父亲造反了。
可现在……
甘绦刚才的出手，实在是太不知轻重了，其实这也怪不了他，毕竟他是经历过几次战场的，怎么可能再使得出花拳绣腿？
范二发现大雨早已止住，却不忍打搅袁皙儿等人的情绪，正当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时，却忽然听到从后院传来了几声狗叫。
即便如此，沈田子却感觉无比充实，一如溺水的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抓住了稻草。
大路上还有些积水，似乎比小路更加难行，范二等人又走了一炷香，也不过走出两里地而已，好在前方一两里之外似乎有一处村肆，他们也算是有了短期的目标。
天地良心，范二想表达的只是字面的意思罢了，可惜甘绦却会错了意，一下就将菜地中的少年按倒在地上了。
少年看着范二森冷的目光以及他手中的剑，终于硬着头皮说道，“我……其实，家父是五斗米教徒。”
范二点点头，又沉声道，“我的确是教中的道令，但与孙恩却不是一路的，所以不会命你做任何事！你是不是因为父亲参与了叛乱，所以才不敢抛头露面，竟而流落江湖？”
真的如此？
与偷菜的少年相比，范二等人同样是不告而入，这种时候谁也没有谴责对方的立场，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
沈田子见此，脸上终于多了些忧虑之色，心中暗道，“这小子……”
少年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范二的目光，欲言又止道，“我……”
范二看了看眼前这个用半车萝卜的钱来买几个萝卜，而且还被自己冤枉的少年，当即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的衣服上满是泥泞，脸上紧紧贴着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原来后院有狗啊？那么也该有人了？
“那就这么定了！”范二大手一挥，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现在能起来了吗？”
“小心祸从口出哦，你这么说很容易得罪一大批人的。”范二笑着吐槽了一句，袁皙儿等人是理解不了，后世那种增进火及一时的“偷菜”类小游戏的。
“五斗米教徒又如何？”范二说着话，便掏出了自己的道令信物。
范二也顾不得菜地中的泥泞，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当即呵斥起他们来，“你们……我记得刚才说是让你们‘请’他的啊，还不快将他放了？”
“先慢慢熬着呗，等叛乱结束了，我再回家去……”沈田子一抹眼泪，苦笑着说完这话，又捡起地上的一个萝卜，用萝卜叶子和衣袖擦了几下后，便一口咬了下去。
少年显然听到了她的求情，但他却没有任何感激，反倒冷冷地说道，“你们刚才所见，或许并不如你们所想。我并非来偷萝卜的，因为拔萝卜钱我便已付过了钱。”
少年努力地摇摇头，“您……您恰恰猜错了，正是因为家父不肯参加叛乱，所以我们才不容于教内，而官府也容不下我们，所以……”
范二扫了一眼院子中的菜地后，便见三二十步之外，有一个衣衫早已被淋得仅仅贴在身上的少年，正在急急忙忙地拔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