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吟诗岂能不登楼？
王凝之此言一出，陶渊明、谢灵运等人便纷纷附和起来。
登楼之后，许多人选择了流连于月色，也有人醉心于诗词，正在绞尽脑汁地准备大放异彩。
于是北厅的宾客便在范宣子和王凝之、顾恺之等人的带领下，直往“天井”中的两座螺旋式楼梯而去；坐于“天井”内以及东西小厅的宾客也纷纷起身，跟在他们身后从楼梯上或是爬上二楼，或是上了三楼。
范宣子指了指桓玄案子上的那坛二锅头和那瓶英雄血，笑着说道，“咱们不如以此为彩头如何？能做得出诗的，每人可饮一口二锅头；能得今日之诗魁者，独享英雄血。如何？”
今日参加宴会，有王凝之这样的高官，有司马元显这样的贵胄，也有范宣子这样的名宿，更有像顾恺之这样的大艺术家……
范二自不会将这两瓶酒放在心上，朗声道，“今日寿星公最大，就以寿星公所言为准。”
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多少人舍得点灯的，所以众宾客并没能看到万家灯火，他们能够见到的，也就只有挂于远处天际的半月，还有那渐渐明亮起来的繁星点点。
所以众人心中虽有遗憾，此前也不便将这遗憾，向筹备寿宴的主要负责人范二提出来。
范二在慧远身上碰了一个软钉子之后，算是与之战成了平手，但他对法显、桓玄和苻宏可以说是完胜的。
座中众人虽不尽都能吟诗，但对一首诗是好是坏总还是可以品评出来的。
“王公所言不错，有酒不可无诗，吟诗又岂能不登楼？所以小子提议，咱们不如先到第二楼的天台去，在天台上吟风弄月，岂不快哉？”范二当即用起了拖字诀，强笑着对王凝之等人说完这话后，便又转向范宣子扬声问道，“显章先生以为如何？”
范二能够背出来的赋并没有几首，但《兰亭集序》《岳阳楼记》《醉翁亭记》《滕王阁序》什么的还是比较熟悉的。
众人纷纷问了起来，“什么想法？”
如今听范二提议登楼吟诗，范宣子当即捋着胡子大笑起来，“吟风弄月，登楼作诗，正我所欲也！老夫倒有一个想法，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事情发生得太快，范宣子只能被动地接受结果，好在他们之间并没有造成明显的龃龉。
范二有这个新的认识，也就不再去管桓玄，而是将转过身看向了王凝之。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买不着铁矿，组建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的想法就只能是一个笑话，而寻找新的根据地就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所以当谢灵运这首诗一出之后，便再次引来了赞叹声和叫好声。
范宣子刚才还对范二和桓玄、苻宏暗暗斗法而烦躁的，他正要起身过去化解时，法显和慧远却先一步过去送搞了。
范二此时也意识到了，今天还真是一个文人的盛会，自己刚才所作所为爆发出的戾气还真是不合时宜。
范二如今的提议，当然是广大宾客喜闻乐见的，所以他们都满怀期待地看向范宣子。
观景台一次性也就能容纳百十来人而已，所以更多的人还是走入了几个小厅之中，透过玻璃俯视着半个豫章城。
经过与法显和慧远的一番唇枪舌剑，范二倒也意识到，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了。
谢灵运只觉喉咙被火灼烧了一样，口中的灼|热又很快蔓延到脸庞和耳朵上，而后便情不自禁地用手掌当成小扇子……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可当几十上百盏琉璃灯散落与各个屋子中，琉璃灯上散发出植物油的清香时，他们便都心旷神怡起来，仿佛此时正在仙境中。
而且来参加寿宴的人也不算太多，第二楼只以一层就能安排下所有人，又何必脱了裤子放屁一样将几层都安排满呢？
谢灵运的诗名早就传遍了江左，他的话一出，许多人便纷纷鼓起掌来，来自京城的诸位更是不要命地拍手，很是与有荣焉的感觉。
尽管一直没有说出来，但贵宾们对范二只开放第一层楼的做法还是心有不满的。
范二正在脑子里修改《滕王阁序》时，却听一阵欢呼从屋里传了出来，而后便是谢灵运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诸位都选择藏拙，那我谢公义只好抛砖引玉了，这第一口酒嘛，我也就当仁不让了！”
而他当初要建造第二楼，正是为了弥补没有滕王阁的遗憾，如果将《滕王阁序》改一改的话……
他最希望得到的还是能与桓玄做一笔交易，能够从荆州买到豫章最缺的铁矿石。
将一个本该是曲觞流水和吟诗作对的文人雅集，搞成了一个互相撕逼的灰色派对，这罪过范二一个人根本就承担不来啊。
若是做出篇诗章，并获得他们的广泛好评的话，那名望还不是滚滚而来吗？
他们的手上，都端着一盏琉璃灯。
倒不是因为他们都能做得出诗，而是他们都想到楼上看看去。
谢灵运端起酒杯，闻着浓烈的酒香，一仰脖便将杯子里的酒尽数倒入了喉咙中。
更令人郁闷的还是，即便是词，也似乎没有能够应景的。
毕竟第二楼以玻璃为墙的传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人满以为，寿宴时便能坐于上层透过玻璃欣赏外面的风景的。
就在此时，有人突然发现第二楼内隐隐亮起了灯光，带他俯在栏杆上往下看时，却发现几十个第二楼的店员站成两排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这首诗当然不是即兴诗，却甚为切题，所以此时吟出来竟没有任何违和感。
王凝之发现范二望向自己，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来劝和的了，当即笑着对他道，“听闻安彦精于诗歌，昔日曾在含章殿对君上吟咏‘朔雪落江南’之句，某听闻之后，实是佩服。今日范老大寿，此时正是良辰美景，岂能有酒无诗？”
可问题是，如果客人一二三层皆有的话，宴席时向寿星公敬酒也不方便不是？
他毕竟岁数还小，即便是不胜酒力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他刚才所饮是第二楼的镇楼之宝？所以众人对他此时的举动，自是充满了无限包容。
二锅头是蒸馏酒，它与金谷酒的最大区别自然是度数更高，还有另一个有点是澄明、清冽，倒出来就可以直接喝了，根本不像其他酒一样还需要过滤。
范二等人上楼之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很快就到了华灯初上之时。
吟诗岂能不登楼？
喝下这杯酒之后，他可算是知道范二到底是有如何坑爹了，他此时不但对桓玄和苻宏多了莫名的同情；还有点后悔自己好好的一首诗，非要换这么一杯像毒药似的烈酒啊？
用过玻璃酒杯饮果酒，再置身于三面都是玻璃围墙的房子中，众人应该对琉璃灯麻木了才对的。
范二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清风明月、灯火辉煌，而是展开思绪绞尽脑汁地将几十首诗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但他最熟悉的也还是宋词。
听了范二此语，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再者说了，手上掌握着玻璃的大规模生产，还担心其他的东西，就算是从王凝之手上购买铁器也应该问题不大吧？
这几天因为太过繁忙的缘故，他竟好死不死地将可能会做诗的事给忽略了。
谢灵运从刚才那一口酒中恢复正常之后，也就曼声长吟起来，“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可问题是，平常时候唱一两首词曲也还罢了，今天的吟诗作对却不同往常啊；人家陶渊明、谢灵运什么的做出的是诗，自己却来一首词，在格调上就先输给他们了。
即便真的希望与桓玄做交易，也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这首诗前六句写了游览的乐趣，次六句写归来时所见的晚景，后四句写从一天游览中得到的理趣。诗融情、景、理于一炉，前两层虽是写景，但皆能寓情于景，景中含情。
范二虽口称天台，可以瓦片为顶的第二楼哪有什么天台？
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篇》中曾精辟地概括说，“宋初文咏，体有因革，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
观景台就在四个小厅最外面的屋檐下，是一段长有六七丈宽有半丈，带有半人高护栏的走廊，这段走廊是悬空出去的，所以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尝试着站出去的。
范宣子的曾孙范该，早就从范二手上拿过了二锅头和英雄血。
第二楼有的，也仅仅是四个观景台罢了。
众人顿时轰然交好，又纷纷将目光投向范二，仿佛他们一定可以喝到二锅头和英雄血似的。
此时自是由他亲自为谢灵运布酒，他所布的酒当然是遵循“茶七酒八”规则的，一次也就用小酒勺将小酒杯倒了八分满。
问题是范二虽有诗名却无诗才，他此前所做包括“江山大一统”这首打油诗，无一不是剽窃的成果。
要不然，就来一首赋？
谢灵运的这首诗恰好在讲究骈偶、刻意炼句，写景尽态极妍，文辞追求新奇等方面，均具有极为显著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