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二锅头与英雄血
桓玄和苻宏听了范二的追问，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小子是笨蛋还是太实诚了？这事揭过去就完了，他却非要追问，这是要自取其辱吗？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些人显然抱着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更多还是向看范二出丑。
桓玄的脸色有些不郁，倒是苻宏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原来是阳遂侯，不知有何指教？”
众人只闻这香气便知者英雄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酒，而后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或是投入到范二手中，或是看向桓玄和苻宏。
刘穆之很快就将一坛子白酒和一瓶装在玻璃瓶里的红酒，珍而重之地交给了范二。
正喝得尽兴时，突然听到有一人说自己的酒不好，的确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桓玄和苻宏总算是听出了范二的意思，他们此刻也亦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吃了人家的美酒佳肴，还要打人家的脸，这么做的确太不道德了。
范二只得提高了音量，继续道，“在下范逸之，请明公、苻太子寿。”
这酒……太他么的坑爹了！
他原本是想以六十多度的二锅头让桓玄知难而退，将樱桃酒保存下来的，哪想到桓玄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竟要先饮英雄血。
“那二锅头呢？这镇楼之宝两位也不想再尝了吧？”范二点点头，继续请君入瓮。
范二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将刘穆之招了过来，吩咐道，“去柜台将咱们的镇楼之宝拿过来吧。”
若有什么事是会让人加倍不快，那一定是有两个人说自己的酒不好。
桓玄和苻宏此时已大抵明白过来范二扮猪吃老虎的举动，可作为一个有脸面的人，喝了英雄血而对第二楼的镇楼之宝望而却步，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桓玄和苻宏当时就想，将站在案前的心怀叵测却满脸无辜的范二给生撕了！
桓玄自称“寡人”，倒不是无意中暴露了他的谋逆之心，而是这两个字在魏晋是可以让士大夫们用来自称的。——像王凝之这种官职、像桓玄这种爵位的人，使用寡人自称是很正常的事。
已经喝醉的人总是以为自己还能继续喝，就像明明看到隔壁老王无数次登门拜访，他却不知帽子已绿一样。
桓玄将一只烤鸭消灭殆尽，又喝光了半瓶金谷酒和几瓶果酒之后，嘴上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今儿吃这鸭子，果然……咯……只是这酒实在是太淡了些。”
就这，众人还都想代替他们。
范二自然能够理解刘穆之的心思，他无非是不想看到场面太难看把了，可现在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望向了自己，却没有一个上前解劝的。
此时不但不能生撕他，还得捏着鼻子继续将剩下的小半杯英雄血，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下去。
“不就是酒吗？有何不敢的？”桓玄终于开口，苻宏也点头附和起来。
当此骑虎难下之时，范二自然只能硬着头皮命令刘穆之，“还不快去？”
范宁似乎也听到了桓玄和苻宏的胡言乱语，但他试图用假咳来阻止他们时，发现这根本就不好使。
苻宏实际上是不敢得罪江左官员的，毕竟有苻朗死在王国宝手上的前车之鉴，可范二的身份不一样啊。
尽管他们和范二一样同样郁郁不得志，同样是在等待着崛起的机会，但他们的爵位和机会都远远要比范二更大。
要是早知有这样的无赖，还不如早将果酒的分量也在这个小厅里限制呢；如果他像“天井”和其他厅里的人一样，只喝一瓶果酒的话，大概不会像如今这样口吐狂言。
桓玄自知理亏，也不愿说破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说范二还珍藏了好久，正要拿出来请众人痛饮呢！
等刘穆之转身离去时，王凝之、徐广等人这才出声向桓玄询问到底出了何事，司马元显、王纵等人则等着看热闹。
桓玄有了这个想法后，当即哈哈一笑，“范侯太小气了吧？难道喝了英雄血就不能再喝二锅头，或者说喝了二锅头就无法再喝英雄血？”
范二看着桓玄和苻宏强笑着将小半杯英雄血喝入口中，快意的同时又不免隐隐作痛。
桓玄向来是英雄自居，听说这红色的樱桃酒名为英雄血，心中不由一动；可二锅头才是第二楼的镇楼之宝啊，不喝二锅头而喝英雄血，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桓玄苦笑起来，与苻宏对望了一眼之后，不置可否。
难道是这小子故意为难我？
听了桓玄的选择，范二却一阵肉痛。
尽管范二脸上还带着微笑，可看着手中的英雄血少了三分之一时，他心中还是说不出地郁闷。
问题是，人家明明说了这酒极烈了啊。
范二听着他有些不耐的语气，当即笑了起来，“在是忝为此次寿宴的总策划，很想知道明公和太子对此次寿宴是否满意，尤其关于酒水方面。”
桓玄这种已经不胜酒力，却反过来嫌酒精度太低的人，范二此刻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撇撇嘴了。
桓玄和苻宏有了这个觉悟之后，便面面相觑自来，而后转过头一起摇起了头。
尽管宴席中有精美的酒器、有少见的果酒、有第一次亮相的炒菜，还有深得人心的北京烤鸭，但这种种美好在醉鬼眼中还是不值一提的。
范二之父范弘之可是得罪了整个朝堂的人，如果有机会得罪范二的话，那不是和整个朝堂紧密团结在一起吗？
尽管他们都猜测这英雄血会比刚才所喝的酒要烈，可他们还是无法承受从3度的扎啤与38度的二锅头之间的鸿沟。
这一次，范二将“南郡”和“太子”两个词咬得极重，这使得桓玄和苻宏不得不停下了交谈。
换句话说，即便是踩了范二，范二又能如何？
当桓玄和苻宏这两个臭味相投，同样是郁郁不得志的落魄贵族，凑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谈论着第二楼供应的酒水度数太低时，范二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桓玄故意叫出范二的爵位，自然是想以身份压他的。
其实他手中的酒从价值上来看，还是樱桃酒比较值钱，毕竟樱桃这种原料不好找啊。
让他们庆幸的是，他们刚才无意中打到的脸不属于范宣子，而是属于范二这个倒霉蛋。
看着两人有些怜悯的眼神，范二继续追问道，“我倒是酿了些比较烈的酒，不知两位可敢一试？”
范二站起身来，拿着两瓶酒走至桓玄和苻宏的案子前，笑着说道，“好叫明公知晓，这一坛子二锅头便是第二楼的镇楼之宝，是酿酒的工人用最好的稻米酿造出来的；而这一瓶红酒则为今年才熟的樱桃所酿，名为英雄血。不知明公和太子，愿意尝试哪一种？”
他脸上虽还笑着，但无论是语气上还是说出来的意思，都已表明了自己听到了他们的非议，直接说出来也未尝没有指责的意思。
范二摇摇头，不知可说地答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在下倒是建议明公先尝试一下这二锅头，毕竟这是第二楼的镇楼之宝，而且只有这一坛……”
范二只得端起一杯酒，举起来向他们敬了起来，“在下范逸之，请明公、苻太子寿。”
桓玄和苻宏优雅拿起杯子，又隔空举着示意了一下，便不约而同地将鼻子凑近杯口，陶醉了好一阵后才缓缓将这英雄血倒入口中。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果然是伤不起啊。
所以他们明知将脸伸出去会被人家吊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笑道，“既是镇楼之宝，哪有不尝的道理？”
桓玄和苻宏真不愧的天生的贵族，他们品尝美酒的姿态堪称是教科书式的典范。
桓玄和苻宏似乎并不认识范二，又或者是装作不认识而故意羞辱他，反正就是装没听到范二的招呼，继续说他们的话。
范二第一时间将酒瓶的木塞塞好，但果酒特有的甜香，还是瞬间就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所以苻宏的心中，对范二并没有应该保留的尊重。
他们表达的意思，显然是对酒水不满意。
然而……
当他们将一口酒灌入口中时，他们的脸还是迅速扭曲了起来，一股辛辣的滋味迅速由喉咙烧到了肚子里……
毕竟是英雄血就一瓶，谁不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明知答案的情况下，范二又来了一个补刀，“明公还要不要再来一杯英雄血？”
范二顿时认真地问了起来，“酒真的寡淡无味？”
这种情况下，范二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舍，而是向桓玄点了点头。
刘穆之看了一眼桓玄和苻宏，有些不忍地对范二道，“公子……”
他先将二锅头的坛子放到桌案上，又将装樱桃酒的玻璃瓶的木塞取了下来，亲手给桓玄和苻宏都倒了半杯，而后微笑着向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请。”
桓玄点点头，却出其不意地指了指范二手上的红酒，“那寡人便先来一杯英雄血！”
对牛弹琴、牛嚼牡丹，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桓玄和苻宏此时就像是哑巴吃黄连，心中不知有多么憋屈。
若不是因为他们涵养极佳，定会忍不住将喝下去的英雄血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