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四大家族
范二不由自主地看向王绵，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王绵把自己拉来这里，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要出自己的洋相？
坐于前面四个席位的，正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家族，也是淝水之战后才形成的新四大家族：皇族司马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以及太原王氏。
如果是以前，范二肯定会第一时间说一句“对不起”，而后默默地另找座位，可这座位是王绵让给自己的啊，要错也是王绵的错不是？
范二松了口气，确实王绵的确是招呼自己后，又发现他右手边的座位还空着时，他便大步往那边走了过去。
跟着容小意七弯八拐之后，范二发现回廊中的宫灯似乎多了一些，远处传来的清谈声也隐隐可闻了。
这次皇帝召集聪明机变之士，王国宝父子三人都有幸列席，但一张案子后坐三人就显得太挤了，所以王绵此刻只能列于末席。
谢灵运和谢重坐于王国宝下首，他们的对面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文士；他们的下首则坐着，两个五十岁左右、有着花白胡子的老人。
这也足以说明，晋朝是一个看脸的时代，江左的官场尤其如此；像陶侃这样坡脚的，像殷仲堪这样目盲的，实属于珍惜物种。
当时还把持着朝政的谢安，公报私仇地把王珣外放为豫章太守，后者谢而不受，只在朝中做了秘书监；到了谢安去世时，王珣竟在他的灵前演了一场不计前嫌的哭丧戏，而后被皇帝引为心腹。
范二回头看了一眼三四丈高的宫墙，只觉这地方安静得如同鬼蜮，唯一可闻的只有他们走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王绾、王绵兄弟两的名字都很娘，但他们清秀的长相与名字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你们快些吧，都等急了。”禁卫头领笑了笑，竟侧着身子给容小意和范二让了路，由此也知含章殿中的人大概是等急了。
荆州刺史王忱突然在任上辞世时，皇帝和司马道子都急着要把自己手中的棋子下到荆州，而皇帝匆忙间选中的荆州刺史就是殷仲堪。
进了皇城后，车子便继续往宫城的端门而去，端门是特意为外邦使节开启的，如今范二享受的便是使节待遇。
从他们的长相中，范二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字，——“受”。
“这里的水很深啊。”范二默默地发了一声感慨，竟不知坐于何处才好。
范二顿时尴尬无比，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占了别人的座位。
更下面的人，就全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小年轻了。
殷中堪回答道，“已经有人了。”
“终于到了吗？”范二意识到这一点时，便见几个禁卫提着灯笼由回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按照规则，范二也能判断出，这排在王国宝之上的四十五六岁留着短须的是中年人是王珣了；只可惜王珣的儿子太多，范二实在没本事，猜测出王珣身边与之长相酷似的青年到底是谁。
厅中共有十七八人，最小的应该是刚满十三岁的王绵，最老的是谢灵运下方的五十余岁的老者；列席的人全都相貌出众，随便抓一个扔大街上都能引来围观那种。
也不知那些不长眼的贡使，到底给他提出了什么怪题？
范二开始与王绵没心没肺地低声闲聊，更多的心思却在偷听司马道子等人，到底在聊什么话题。
这都是便宜老爸范弘之和范宁作孽啊！要不是他们得罪了殿中大部分人，自己又何至于如此？不过，自己今天能列席四大家族的派对，也是范家先辈们无法想像的吧？
殷仲湛还是苦笑着回答，“好象也不是。”
坐于右侧上首案后的是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左侧上首则是谢混和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帅哥；从他的面容和仪态上，范二很容易就能确定这是谢安之子、谢混之父谢琰了。
范二正自惆怅时，牛车便已上了朱雀航，随后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向北，又很快把盐市口、太社和太庙甩到了后面。
等到任命殷仲堪的诏令公布后，王珣只能对身边的人抱怨，“哪有黄门侍郎担任这个职务的！殷仲堪任刺史，是国家灭亡的先兆。”
王珣出身琅琊王氏，娶的妻子出自陈郡谢氏，原本该是仕途顺利才对；可惜他和弟弟王珉都与谢氏女离了婚，由此也交恶于谢家。
由此不难看出，今晚根本不是召集才智机巧之士，而是新四大家族在开分蛋糕的派对。
正当范二无所适从时，王绵总算是发现了他，并且举手向他招呼起来。
“这特么叫什么事啊！”范二原还指望王国宝给自己张目的，可刚才看向王国宝时，怎么有种他在躲避自己的错觉呢？
在这种场合中，难道他放不下身段与自己招呼？
诏书尚未公布时，王珣与殷仲堪讨论道，“荆州刺史的人选为什么还确定？”
含章殿内清谈的十余人，以及穿梭于他们前后的莺莺燕燕，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范二的出现。
范二一步跨入殿中，只一眼便发现里面还在高谈阔论的竟有一小半都是熟人。
王珣觉得自己的才能完全可以担任这个职务，遂问道，“不会是我吧？”
想不到第一次进宫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范二想想也是醉了。
又往前走了十来丈，向东拐了个弯后，范二和容小意便到了含章殿门口，里间高谈阔论的声音已是清晰可辨了。
坐于谢琰和谢混旁边案后的，却是王国宝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范二这次进京虽未曾与这个青年相遇，却还认得出他是王国宝的长子王绾。
王绵站起身来，对范二边低声道，“表哥，你怎么才来？快坐！”
此时的范二，实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请吧。”容小意说着话，帮范二掀起了门帘。
席间众人此时才发现了范二的到来，但没有一个给他好脸色，就连王国宝的表情亦是耐人寻味，似乎在责怪儿子王绵的热情。
容小意出示腰牌后，禁卫们才把门打开来。
未见王珣前，范二便知早知他的盛名，这来源于“三希堂”中的一副《伯远帖》；事实上，这个在极负盛名的书法家同时在军中也很有资历，他曾与谢玄同被桓温看重，也因此有一颗骄傲的玻璃心。
相比于谢混，范二看谢琰显然更顺眼，所以理所当然地为他默默点了三十二个赞。
禁卫头领用宫灯照了照容小意的脸，笑问道，“容小意，你怎么像只乌龟啊，他们都等你们小半个时辰了。”
细碎的小雪落得正欢，各处的宫灯看起来昏暗无比，鳞次栉比的宫殿也只是静静矗立在灰白的夜色里，这又使得范二有种走入废墟的错觉。
范二面对各种嫌弃只是拱手做了个罗圈揖，强制自己坐了下来后，还要做出一副面不改色、宠辱不惊的样子。
谢琰出身陈郡谢氏，所任官职为尚书右仆射，只在司马道子之下也是理所当然的；谢琰出身军旅，在做派上看起来比谢混更硬朗，手上也没有麈尾之类的耍帅道具。
从派别势力分布来看，含章殿中的官员几乎全出自新的四大家族，范二甚至可以猜测出，每个家族出场的人物都在四个左右。
阿仁和蓝田侯府的家丁都已止步，只有范二跟在容小意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里走。
哪知范二和王绵才没聊上几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便从身后传入了耳中，“你怎么坐了我的位子？你谁啊你就敢坐这！”
四大家族后面的席位，范二能猜出来身份的就没有几个了。
范二沉重地向殿中迈了三步，突然有种走过了十余亿光年这样遥远距离的感觉。
他的心亦是沉重无比，也不知接下来是该默默坐于末席，还是没皮没脸地先过去与司马道子、王国宝什么的打个招呼。
面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范二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也是阴谋论。
至此，范二和阿仁都必须接受禁卫的严格检查，长剑、柴刀、双节棍之类的管制武器都是不能携带的，牛车也就此止步。
席间的安静仅仅只有片刻，热烈的清谈很快又继续，仿佛范二从没来过一样。
王珣的自大，竟然若此！
王珣遂把所有可能被皇帝选中的名字都提了一遍，殷仲湛一直摇头不语。
走入建筑物的阴影时，范二才发现宫殿四周还是有冒雪巡逻的禁卫的。
王国宝父子对面、司马道子父子下首的两位，从长相上也能看出是一对父子。
走了一段驰道后，车子在津阳门前停了下来。
“含章殿，君上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容小意低头领路，说完这话又补充道，“范府最远，你大概是最后到的。”
宫城中有的只有羊车，那也是皇帝的专属，他平时更多还是乘坐步辇出入皇宫。
再往北走，在车上就能看到两边的百官府舍了，看到皇城的正门时车子又拐上了右侧的驰道。
“这不是路途遥远嘛。”容小意明知他夸张，却还是含糊回答道。
范二无语，心中却想着司马曜这次到底还招了谁来？
一路行来，范二本就有些忐忑的心，又再次被眼前的空旷与孤寂所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容少监，咱们这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