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借壳
敏珠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但是她紧张得眉头深深蹙起，指甲直要掐进掌心，若不是有人在外面敲门，萧怀远大概是要得逞了。
萧怀远皱了皱眉，但还是放开了敏珠，他察觉到了少女苍白的面色——她是不愿的。
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敏珠的发髻，回到龙椅后正襟危坐，对外面的人说：“进来回话。”敏珠擦了擦眼睛，整了整衣裙，想着告退，萧怀远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安心坐着等待。
进来的是梅总管，他的脸色难得的带了点焦急，特别是看到敏珠以后，更是暗含深意一般，他疾走到天子身侧，悄声说了一句什么，萧怀远看了敏珠一眼，皱了皱眉。
敏珠顿时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怕是和自己有什么关联，但是伴君如伴虎，她不能确定萧怀远的心性，眼下去纠缠不会有一点好处，于是决定先改变自己的处境。
“陛下，敏珠回迎春殿去了。”装作要离去的样子，敏珠亦步亦趋，她在赌圣心。
萧怀远对梅总管使了个眼色，他立即走了过来，朗声对敏珠道：“夕嫔娘娘请留步，皇上有旨。”
敏珠当夜就移驾长春殿，这是每一任皇后上任之前必居之处，迎春殿的那些女子也不知道敏珠是使了什么手段，娘家遭了那样的祸事，她没有被降位份不说，竟然还一步登天，暗道实在圣心难测。她们怕敏珠秋后算账，一个个噤若寒蝉，敏珠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不过都是被围困在深宫的可怜人罢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到此处，毕竟后宫女子的荣辱全在皇帝的好恶里，谁又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
小香荷见着长春殿内的摆设，尽管在尚书府多年，还是看的眼花缭乱，甚至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主子这遭遇实在过于跌宕起伏，不说她本人，她这跟班都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
敏珠听闻今上向来不喜奢靡，殿内的许多陈设倒像是新近添置的，叫人目不暇接，只觉得心虚。
在奢华的宫殿内，还安排着一个简陋的佛堂，粗看简陋，细细观察，地上的蒲团用的是灰色的苏绣制品，桌案是金丝楠木所造，供奉的玉佛更是莹莹透着光彩。想必这是按照法严寺的陈设制备的。
原都是属于姐姐的东西，敏珠又是一阵愧疚，现如今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是夜，萧怀远来到了长春殿，敏珠命小厨房准备了萧怀远喜欢的饭食，实则梅总管那里早就来交代过了，大约今夜为了饮水思源，一桌子全是素食，就和在寺庙里一样，虽然尽量做的色香味俱佳，但是总的来说，再美味的菜叶子，它还是菜叶子。
萧怀远给敏珠夹菜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沉默被打破了，萧怀远有些动情地说：“敏珠，当年我们在寺庙之中，那些恶僧克扣饮食，你将自己的盘中餐食给了我，你还记得吗？”
敏珠冷汗涔涔，这些自然不存在她记忆中，也不知道是否皇帝在试探自己的身份，于是她轻轻放下筷子，看着萧怀远说：“陛下，您知道我当年为何会被送入寺庙？”萧怀远也放下了筷子，探究似的地看着敏珠。
“当年我病的药食无灵，太医都束手无策，家里都是母亲做主，她因为一些旧事一直不亲近我，便将我送入了法严寺，其实……就是等死。”敏珠缓缓道来，尽可能把一切编造得天衣无缝，“于我，那是一段沉重的记忆，想必对陛下而言，也是一样的，我们既然重逢了，何不把这些陈年旧事通通忘记呢，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其实这也是敏珠想对母亲说的话，她受困于过去太久，作茧自缚，以至于将未来的可能性都掐灭了。
萧怀远定睛看着敏珠，她心里直打鼓，若是萧怀远起了疑心，她又该如何应对。
或许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人可以走出心的牢笼，敏珠这一番话倒让萧怀远意识到，自己已经画地为牢很久了。
“好，你想要全新的开始，我陪你。”说着叫梅总管温了酒来，萧怀远向着敏珠举杯，一饮而尽。
敏珠也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在萧怀远的注视下喝了下去，她翕动的睫毛仿佛是他心上的蝴蝶。
餐后，萧怀远原想着带敏珠在佛堂转一转，而此刻他改变了主意，既然要向前看，理应作别灰暗的过去，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复刻那个佛堂，徒惹佳人伤怀罢了，哪知道敏珠却先邀请他：“陛下，我们去佛堂看看吧。”
萧怀远不料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是也应了。
两人在佛堂内跪拜，敏珠口中念念有词：“一愿圣上龙体康健，二愿国祚绵延，三愿父亲大人逢凶化吉……”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叫萧怀远听见。
这个机灵鬼，知道明着说会惹的龙颜大怒，竟然想出了这个法子，梅总管在一边偷着乐。
萧怀远见敏珠一派虔诚，心志竟然有些许动摇，原以为敏珠起身后会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帮萧怀远整了整玉佩的穗子。
“敏珠，你若是想家了，可让家里的女眷前来看望。”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
敏珠立刻跪下谢恩，如今被困在这深宫中，对父亲的情况一无所知，她已经心急如焚，如果能够探知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许能够侧面帮到父亲。
见她颇识大体，萧怀远心里几乎有一丝感动，他也担忧过记忆中的少女若长成了市井泼妇的模样，要挟恩图报，届时他该如何自处，而贺兰敏珠不仅生就了令人钟情的相貌，且性情也算柔婉，唯一可惜的是，她竟然是贺兰山的独女。
若他不是有一位籍籍无名的母亲，若他不是因为先天不足被寄养在法严寺，刻在肺腑中的帝皇权术绝不会叫他心慈手软，这世间没有如果，她是他这灰暗的一生中唯一能看到光明之处，因此他无法完全漠视她的想法。
贺兰山是六王爷萧建璋的左膀右臂，他现在就是要折断这只有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