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起伏
对于敏珠而言，如果位份没有和父亲的仕途绑定的话，那她一定不甚在意，倒是小香荷对迁居迎春殿颇有微词，也难怪她，先前是差点把命送了，现在又跟着敏珠进了末等妃嫔的寝殿住大通铺，她有怨言也正常。只是小香荷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旁的宫人见她摔摔打打，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止。
敏珠将她拽到跟前来，垂首耳语道：“你这做派，是在表示对陛下的不满吗？”小香荷顿时如梦初醒，这才安分了不少，虽然她蠢钝，但总也是惜命的。
敏珠猜测皇帝是想各打二十大板，息事宁人，他应该是不喜襄贵妃的做派，借机敲打敲打她，但是自己生辰八字的疑云尚未拨散，又缠上了人命官司，他自然也不待见，大约怕沾上了晦气，才发派到这阖宫里最偏远之处来，但是无形中也给了襄贵妃一个信号，她贺兰敏珠威胁不到谁，这深宫之中，案件的结果也就在皇帝一念之间，尘埃落定，就能顺水推舟降了自己的位份，襄贵妃入宫数载，焉有不查圣心之理？
但是因祸得福，未来有好一阵她们不会再来寻她的麻烦了，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出了任何事，襄贵妃一行都逃不脱干系。
小香荷听了敏珠的分析，知道性命暂时无虞，心情愉快起来，伺候起人也轻手轻脚了许多。
末等妃嫔有些一辈子都见不到天子的真容，她们大多家世平平，更有些是作为赠送给天子的礼物，外邦女子也是有的，敏珠毕竟背靠贺兰家，位份暂时还保留着，她们中大部分人虽然不愿和她过从甚密，但是明目张胆给她找麻烦的倒是不多。
今上不好女色是宫内人尽皆知的秘密，因此这些女子们的未来都十分渺茫，曾经也有人尝试过借着各种机会试图亲近今上，但是都不得善终，不是被今上借故斩杀了，就是被襄贵妃暗害了，久而久之大家都绝了念头，只在这深宫浑浑噩噩度日。
而贺兰敏珠就像投进了这一潭死水的小石头，她没事就给大伙儿讲起那山贼的故事，说到动情处竟然不顾仪制表演起来，她自己表演还不够，还隔三差五带着她们一同表演，大家心里那股生命的热力又燃烧起来，不过襄贵妃很快派人过来镇压，法子倒是简单，也不罚敏珠，就捡着和她要好的那几个一顿敲打，时间久了，敏珠又成了孤家寡人。
敏珠的衣衫上经常刚补上又破一个洞，鞋子也经常性被人泼得湿透，看的书不是缺页就是被墨浸透了，吃的饭食里不是有小沙子就是有小石头，看来大家都学乖了不少。
敏珠也不怪她们，谁都要活下去。
夜晚，看着湿透的被褥，敏珠叫上小香荷拎来了一桶水，给正在熟睡的女子们每人头上浇了一勺子，顿时一顿鸡飞狗跳。
“我和大家过了今夜就一笔勾销，如果有谁非要以身犯险，我不介意夜夜都陪着她玩到底，谁想做这只出头鸟？”敏珠叫小香荷搬了把椅子过来，她依靠在扶手上，托着腮宣告说。
大家面面相觑，倒也消停了一阵。
“不是说事在人为吗，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百里飞鸿现身在院落中的桃花树上，他白净如玉的面庞竟然叫满树的花都失了色，但是揶揄的腔调倒是让敏珠立刻忽略了他的美貌。
小香荷一动不动变成个木偶人开始，她就知道他又来了。
“你这狐狸精，说你多管闲事吧，你就只出了张嘴。”敏珠斜着看了百里飞鸿一眼。
百里飞鸿原以为他不在，贺兰敏珠已经飞上枝头，哪知道他忙于查探的那几日，贺兰敏珠是越混越差了，她先前不还一脸信誓旦旦，似要把后宫囊入袖中，如今反一泻千里，可不得来嘲笑一番。
他心里涌动着自己都不知道缘何而来的喜悦。
敏珠知道自己是乐意见他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只狐狸会长久地盘踞在自己的脑海中，她曾唐突地去拂过他的脸，那种温润的触感至今历历在目，仿佛浸透到了心底。
“眼下你这光景，还少我一张嘴同你消磨消磨时光呢。”百里飞鸿飞身下树，桃花瓣纷纷坠落，桃花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味直往敏珠口鼻中钻。
他毫不避忌地靠近了敏珠，敏珠面色微红地别过脸：“你这狐狸精，大白天就出来魅惑人，叫人看见，你是怕我命太长吗？”
“你放心，现在他们都叫我定了身。”百里飞鸿狡黠地眨眨眼，上回在她的心海中他被折磨得够呛，他还记着呢，别以为他做了神仙就不记仇了。
“你到底来干嘛的？”敏珠见百里飞鸿的脸越靠越近，她不自觉地向后靠，却被百里飞鸿捧住了脖颈，他指尖微凉，敏珠却全身都烧了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叫百里飞鸿一时也怔住了，他分明是知道自己仅仅想来看看她，没有任何目的，但是宣之于口的又变成：“看看你这个深宫怨妇最近是不是又怨念缠身了，我好收集起来浇灌神树。”
百里飞鸿喷出的淡淡的香气洒在敏珠面上，她捏紧了自己的手，心脏已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我都是有仇就报了，哪有什么怨念。”百里飞鸿哭笑不得看着萦绕在敏珠四周的黑色雾气，说来也奇怪，她自从进了宫以后，命运仿佛急转直下，远不如在贺兰府来的顺畅，应着邵柳青的愿望，她进宫之后过了不多久就能承接皇后玺绶，但是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手将她拖入了泥淖之中，难以自拔，百里飞鸿顿时又想起了敏珠那遍寻不得的命薄，到底其中有什么因由？
敏珠府一进宫各地就灾患四起，边关告急，因而圣宠不再，而她此刻似乎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她的父亲也身陷囹圄，一切仿佛都是设计好的一般，非要叫着女子在滚滚红尘中受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