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今天，樊恺来深南是办理辞职手续的。
当樊恺敲开绅仲正办公室门时，绅仲正差点没认出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短短几个月时间，樊恺消瘦了不少，人倒是很精神，和以前一样穿着身干净整齐的西服，然而肩上却背了个硕大的布包。
包包里是樊恺给曳子桑和自己添置的个人用品，城中村地方偏僻交通不便，好容易进市里面一趟樊恺就想着多买点东西，也就这个时候樊恺才发现这种布包包的实用，携带轻便，真要装东西时容量还特别大。
至于形象，樊恺早不在乎了。
绅仲正眼珠子转了好几周才赶紧把樊恺让进屋里，又拿出平常招待贵客的好茶来泡水。
去年圣诞节，曳子桑在酒店跳楼被送到医院后，樊恺突然就对外界宣称他将处理并承接曳子桑的所有债务。
绅仲正永远忘不了那天，包括自己在内的八家机构债主，接到樊恺电话通知他们去医院门口的小茶馆里商议曳子桑的债务清偿问题。
那会儿的曳子桑还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知。外面□□白道各种消息宣布要让曳子桑死无全尸，突然间就跳出个樊恺来说要替曳子桑还债，各家半信半疑派出代表来与樊恺会晤。
虽说樊恺在金融圈中口碑不错，但凭借他，如何堵得住曳子桑捅出来的这天大的窟窿。
一屋子十多个人挤在昏暗的小茶馆里，樊恺先是用咕咚冒气的老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然后提出了以下两点建议：
一是由樊恺承接曳子桑所有债务，与各家重新签订债务还款合同，约定在未来五年内还完所有债务。
二是所有五年期债务利息为零。
樊恺不愧是金融圈子混了五年的老手，这是踩着这帮人的底线提出的合约内容。其实这些基金机构早有准备将曳子桑这笔账划成坏账，后面一直闹腾只不过是心有不甘而已。现在有个人跳出来要主动还债，别说利息，就算是本金打个八折都已经谢天谢地。
唯一问题在于，凭借樊恺这样个小人物，他凭什么能担保这笔债务，靠他那点薪水吗？都是圈里人谁还不知道谁，樊恺薪水不错，但要还这笔债那简直就是真的杯水车薪。
“总不能红口白牙就让我们相信你吧！”屋子里有人冒出这句话，所有人又同时都将目光聚焦在樊恺身上。
对此，樊恺显然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掏出本红色房本，啪地拍在桌子上，心平气和告诉在场所有人：“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套房产，现在只有我母亲暂居在里面，我用这套房产作为抵押。虽然这套房产市值没那么高，但这已经是我目前的所有资产。另外，抱歉我的个人财产暂时不能拿来还账，我得生活，还得用它作本赚钱，将来才能兑现债务。”
十分钟后，房间里的人就把桌子上的房本底细查了个彻底。
正如樊恺所言，这套房子虽然地段不错独门独户，但还远远不够曳子桑所欠的那笔债务。不过，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很快就查到有关房子的另一个关键信息，这房子目前所居住的女主人，也就是樊恺声称的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前能源司司长严佑兰。
屋中随即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小声低语，每个人都把心中那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樊恺则全然不顾汇聚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兀自低头喝那已经被反复冲泡好几轮的茶水。
樊恺居然和严佑兰是母子关系？都是业内混的以前怎么不知道？
这条关键的信息逼迫屋子里所有债主开始重新审视他们即将与樊恺签订的这份债权债务合约。
所有人都明白，樊恺已经将自己里里外外，毫无掩饰地全摆在了他面前那张小桌子上。桌子上的合约和那房本，不仅仅是他那套固定资产，还包括一个声誉良好的金融人士的信用，以及他母亲前能源司司长严佑兰的声誉。
曳子桑到底是何等人物？值得樊恺不惜动用自己和家族前途去挽救，这在以后的相当长时间里一直是金融圈内人士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现在他们还顾不得想这些，看得出来今天樊恺是拼命来的。而且这也是为今之计对各方最有利的解决方案。
半个小时后，在场所有代表与公司领导沟通后都乖乖签订下了这份债务合约，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深南投资部部长绅仲正。
所以今天，此时此刻，绅仲正见到樊恺，心情是极端复杂的。不过全然没有债主见到债务人时候的那份趾高气扬。
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那份权责分明的债务合约，还有一点是，樊恺当时的举动，无形中卸去了绅仲正对这份trs合约的大部分责任。
樊恺本人是深南项目部风险负主管，樊恺又和曳子桑关系十分密切。因为这两件事实的存在，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份trs责任全部推到了樊恺头上，身为项目部部长的绅仲正反而与这份协议无关。所以，绅仲正心中各种五味杂陈，但最多的还是对樊恺的感激。
樊恺从大包里掏出个资料袋，细致地交代绅仲正有关他离职后的具体细节，接着坦然告知自己已将办公室全部收拾完毕，所有已办业务和代办业务的电子文档全部归类保存在电脑硬盘上，桌子里的私人物件已经处理妥当，办公室下一任风险主管来了后就可以直接使用。
绅仲正又问樊恺还有什么需要和上级领导交涉的？曳子桑出事后，樊恺就果断请了个长假，此间总公司那位十分欣赏樊恺的领导曾经多次过问过樊恺。
樊恺摇头说没有了，所有文件事务都已经交代清楚，不必要再多生事端。
绅仲正放心地吁出口长气。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绅仲正关怀地询问樊恺。
樊恺思考了会儿，有点古怪地看着绅仲正，答非所问地说：“我会尽快按合约还掉债务。”
绅仲正尴尬地摆手，说道：“我不是说债务，我是说，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樊恺明白过来，笑了笑，说道：“现在还没找到机会，要是有机会的话，应该会做些投资吧！”
作为行业内人，绅仲正十分了解樊恺所说的投资是什么意思？樊恺要在五年内还掉那笔巨额债务，必须要有足够高的收益。然而金融圈中，收益永远伴随着与此相当的风险，未来五年，樊恺要不就输掉底裤，要不就解决掉债务成为一个普通人。
到底是哪种结果，谁也无法预测。
看见樊恺那有些消瘦的面容，还有他旁边那只和精英人士完全格格不入的巨大布包包，绅仲正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绅仲正脱口而出说道：“借钱也可以的，不过我也不太多。”
樊恺表情卡顿了下，随即微笑着摇头回答，“不用，真的不用。你知道的绅部长，我需要的是个好机会，并不需要钱。”
樊恺与绅仲正告别后离开，步出深南大门，樊恺回首仰望身后那那栋高入云天的深南大厦，他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六年，如今却不得不一无所有地离开。他失去了工作，抵押了房产，卖掉了汽车，全都是为了那个曳子桑。
想起曳子桑，樊恺陡然觉得到背上包袱的重量，他今天为曳子桑采购了许多东西，吃的玩的用的，曳子桑回去应该高兴坏了。
想到这里樊恺突然间就高兴起来，过去种种，未来所有，都比不上现在城中村里待着的那个曳子桑，更能牵动着樊恺的心。
“曳子桑！”樊恺轻轻咕哝一句，抓紧布包的带子步伐匆匆向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