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听戏
又过了一会，苻瑾清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是当初白煜给她的那个，装有父亲骨灰的盒子。
“这是定北王从南屿带回来的，是父亲的骨灰。父亲离家太久了，肯定已经很想家了。”
看见那四方小盒被拿出来的时候，苻老太便知道是个什么了，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吾儿……想来你父亲十七八岁，整日吵着闹着要去参军，苻家自祖上一直是文臣，也没哪个去当武将。说实话，当真是舍不得，我和你祖父都不同意，谁知道他竟偷偷跑了。这四个孩子中，最属他顽皮，小时候就喜欢在家中上蹿下跳。你祖父见他跑了，生气了，便也随他去了，嘴里说着生死由天，为国捐躯就当光宗耀祖了，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
“这一去，也没个书信回来。我整日闲下来的时候，便以泪洗面。谁成想，他再回来时，因着军功，竟也给得了个封号。后来他非要娶你母亲，当时你祖父也不知道倔个什么，偏不让他娶。没想到，他竟要和苻家断绝关系。”
“我当然是同意他娶你母亲的，我是觉得你母亲长得好看，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四郎也是这几个孩子里面长得最俊的一个。最后一见，是白老将军去世，他回来过一次，趁着回建安前，来看了看我和你祖父。你祖父当然也是想他，但是他个要脸的，不愿当面见他，只在你父亲和我用膳的时候，偷偷看了几眼。”
“没想到……那一次竟然就是最后一面了……就天人永隔了……”
出门时，太阳已不见了踪影，有了想下雨的趋势。
连珠在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忙将大氅给她披上，又系好带子。
见身后未有人跟着出来，连珠问道：“老夫人呢？”
“她近些时候夜里睡得不好，刚刚聊的话多些，我将她哄睡了。”
连珠点头，“那女郎，现在要走吗？”
她刚要回话说是要走，一旁的苻安不知从哪个窜了出来，上来拉着她的手就走，弄得苻瑾清不明就里。
她问道：“五哥这是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听戏。”头也是不回，只顾着往前走。
听戏？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儿是苻家的‘思过堂’家中犯了错的要关禁闭者，都是在这悔过的。
苻瑾清这才反应过来这戏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二伯父和二伯母吵架罢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二伯母大声嚷嚷的声音了。
尖锐，刺耳。
他们三人蹲在了一处，这里地理位置绝佳，一棵大树直入云霄，能将三人完全遮住，既能听到二人说话之声音，也能掩蔽的很好，不被人瞧见。
“你也是无聊极了，他二人吵架有甚好听的。”
苻安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戏是无聊，不过，你这次走后可就没什么机会再听到了，日后会想念的。”
“你说，为何二伯父总是这么忍让于二伯母呢？二伯母不给他面子，他不会觉得丢人吗？”
她想起来二伯父在她面前温文儒雅的模样，实在是不能联想到他与二伯母吵架的情形，况，即使每每他嘴硬，最后还是吵不过二伯母。
“当初的二伯母虽也是嚣张跋扈，到底是不如现在这般犹如泼妇，她当初也是位艳绝四方的美人，二伯父心悦于他，二伯母本是瞧不上他的，可二伯父苦苦追求，她倒也动了心，于是两家没过多久结了亲事，二伯父口才极好，随着他的岳父做生意也算赚的盆钵满盆，渐渐地名气也大了些，”
“可二伯父本就不像大伯父在宫里有着一官半职，他全是依着沈家才富了起来，后来便是二伯父和你母亲闹了那事，二伯母觉得二伯父亏待于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也就露了出来，自是不愿相信二伯父，只愿信自己亲女儿的话，你也知道，那苻君姝和二伯父关系不甚很好，这久而久之，二人关系便不似从前那般了。”
苻瑾清点了点头，她心下觉得二伯父应是好人，最起码，在她过得不甚很好的时候，他总会在外出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个什么东西，或许是个小玩意，或许是些吃食，可即使如此，苻瑾清也是开心的。
而且她也不信二伯父和母亲之间的事。
苻瑾清没再回话，苻安扭头盯着苻瑾清的侧脸，心里满是不舍。
他又想到了她刚来的时候。
他俩同岁，他也只是比她大了几个月。
记得她刚来府上的时候，小小的一只，整日就会哭鼻子，哭着和她病榻上的母亲说悄悄话。
在这之前，他也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事，不免觉得有些可怜。再后来，他发现，他们二人都是这家里晚辈备受欺负之人。
他父亲没什么成就，整日就喜泡在书房里之乎者也，母亲生他时难产，身体便一直亏欠着，不甚好，他有父母，其实名存实亡，他们并不能护住他。
名门世家，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面早已坏透了，被污秽腐蚀了根。
他幼时便是看透了这群人趋炎附势之模样，为何同是一家人，流着同样的血，却总是受这不公平的待遇。
算是同病相怜之通感，他和苻瑾清像是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取暖，彼此惺惺相惜。
他也知她所做决定是对的，离开这儿，比什么都好。
可就是这心里面舍不得，即使他们只是堂兄妹，可他心中只有她这一个妹妹。
他张口欲言，又闭了嘴，几次往返，终开了口：“你日后，会想念我这个五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