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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念旧情无情似有情 问本心有心似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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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昏昏,我在狭长的楼梯上被人堵住了去路。纵然我本欲转身就走、并不想与人攀谈,但听到那个恍如隔世的称谓,还是停住了脚步。

    “阁下何人。”我将书往下稍放了放,也站直了身子,望向他。

    他与我对视片刻,嘴角缓缓一笑:“你记不得我?”

    我凝眉又审视了会儿。此人气度不凡,面貌也实属俊逸,若是见过应有印象。可我实在想不起,也并不记得他的声音,便只摇了摇头。

    谁知他眸色沉寂,只将我看着也不出声,似乎非要等我想起才肯接话。

    无奈,我只得分眼上下一打量,将疲倦的思绪又转了转——此人虽身着寻常便装,但腰带上的白玉和玄三九靴后的玉属同一种料子,必属王公贵胄。我一身后妃装束,此时又已入夜,他还敢在这里不卑不亢谈笑自若,此又非与玄三九疏远之辈堪能做到。

    而听他言辞,分明是见过我。若是天横的王爷,除却已被贬为宫里更夫的五王爷,能有机会见到我的只有……

    我语气不觉沉了几分:“……远昼王。”

    那人终于露了丝笑在眼里:“悬光公主果真机敏。”

    十数年前,天横与苍照的边境形势紧张。最剑拔弩张的一次,是一队狼兵破解了漠崖机关、将六千人马跟粮草送上了雪原。他们占据了制高点筑垒扎寨,与朔洺将军的大营隔着一座山头相望。

    其时恰逢我也在军中,听闻对面的将领就是天横的四王爷玄沉昱。他单名暮,封的是王侯中标榜着最高军功的号——远昼。无人不知这位四王爷是玄三九的左膀右臂、率领着几千年来历代王君的心腹奇兵‘浊焱军’,在四方战场上无往不胜。远昼王出战时习惯面带着副玄铁面具、不露真容,是以又被称为“隐面将军”。

    当年这支浊焱军明目张胆地列阵于苍照边境,而只因其从上到下对天横而言都过于宝贵,竟让君父惧怕起令其损兵折将会激怒玄王,于是直接下了“不得主动袭扰敌营”的命令。玄沉昱就带兵在那里盘踞了整整三个月,亦没有动作,只以自身存在将苍照的戍边大军无声地羞辱着。

    我曾以为他是粗犷之辈,如今卸去甲胄,他堪称雅致的真容倒出乎我的意料。

    玄沉昱见我默不作声,微微扬眉道:“凌蔑将军近来可好。”

    心中瞬间刺痛,我脸上还是挤出两丝笑:“大约好着。”

    玄沉昱从前见我,也仅一回。那时边境两军未发,将领却按捺不住。我记得有日不知怎的,他和凌蔑竟然在开阔地相约了一场单挑,五百回合内未见胜负。我见凌蔑似乎要落下风,便从望烽楼顶射了三箭、断了玄沉昱三条帽缨。

    那时候凌蔑见我护短,愈发痛快,得意地冲他高声炫耀:“就算你能胜我,你这辈子也赢不了我们悬光公主!”

    而玄沉昱则扬起长枪、直直对着我一指,意为请战。我未理睬,转身从楼阁消失。

    在那之后不久,浊焱军便听从玄王御令,撤兵了。

    因他的身份,我对他向来未存什么多好的印象。此刻书阁暗室再逢,实属冤家路窄。玄沉昱目光似是掠过了我鬓边珠钗、继而是衣袖衣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轻飘飘又说了句:“原本以为,四公主与凌蔑将军乃天作之合,早该成眷属。却不曾想,如今公主竟至天横……嫁与王兄为妃。”

    最终,他凝视着我手中书卷最上面那本,念出书名来:“……《天横六百年服饰妆造》?”

    我道:“借过。”

    他侧身相让,放我走出了十余步,忽又把我叫住:“公主留步,我话还未说完。”

    我行至阶前,扭回身抬头,定定对着他道:“四王爷,你如今应当叫我晗娘娘。我与凌蔑将军的传闻不实,皆是世人误解。如今我已属天横,一心只为王君,斗胆也请贵人忘却闲事,只当你我今时往日不曾相见。悬光在此多谢。”

    玄沉昱闻言,眉眼弯了弯,灯火掩映下面容英气清朗:“我是想说,这书你本不用看。任何锦衣华服、胭脂粉黛,对公主而言都是多余。”

    ……若在平时我倒不介意与他说道说道,但眼下情境微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没再回头,径直匆匆走下几层,丹若放好了书也在等我。她接过我手中几本,又跑去掌书那里登记。我们走出去时天尚未全黑,一顶轿子停在楼前。

    “你在底下时,可见人进来过?听见过什么响动?”我问丹若。

    她想了想,道:“我在二楼放书时是听见楼梯那边有脚步声,还以为是娘娘呢。等了一会也没见娘娘下来。除此之外再没别人了。”

    我转头望了望那四人抬的轿子,问道:“现下这天色,我若自行走回去,行得通吗?”

    为首的轿夫愣了愣,应道:“回娘娘,此去西宫也有些距离,现下虽未入夜,但走到时大约天就全黑了。娘娘又何必亲劳,小的们抬您回去。”

    我本欲借来回有些迷路来掩盖我一下午在外过久的行迹,此刻大约也行不通了,便对轿夫们微微点头道:“也好。”

    我令丹若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几枚银叶子分给他们,钻上了轿。

    白日劳累,绵密的疲倦感又忙不迭缠上四肢与躯干。我的身子仿佛已经睡着了般一动不动,思绪却混乱地纷飞。这段时间本应用来回想今日记住的内容,可头脑仿佛被玄沉昱的几句话砸出了坑。

    为什么要提起凌蔑……偏要提起他。从我坐上婚轿以来,我就在反复强迫自己回避这个名字,试图磨平它带来的一切情绪。可一想到凌蔑如今可能遭受的境遇和心态,我依然无法平静。

    凌蔑自小与我相识,掌握了禁军后更是毫不犹豫地投向了我们的阵营,自始至终不遗余力地相助。若没有他,我们所谋之事必然难成。自我有印象来,他就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从贵公子到少年将军,仕途一帆风顺,心性却从不失坚韧,行事亦是难得的勤奋刻苦。年少时,连我也时有颓靡沮丧的时候,可他却向来自信且坚定、脸上总带着笑。他是那阴郁、灰蒙蒙的雪宫中少有的热气,是帮我最多的人……我实在是亏欠他良多。

    出神间,轿子已停在了簪芳阁外。我望见两个小宫女面色紧张地守在门口,心生疑惑,下一刻颐馨不知从哪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到我跟前焦虑地低声道:“娘娘快进去吧,君上已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我一时语塞,反应过来才问她:“他来了?为何不派人去接我?”

    “君上说不必,就要看娘娘何时才肯归来。”

    “他知我是去了书阁吗。”

    “是……娘娘,您亲自去说罢,君上脸色不大好……”

    我走进偏厅,先见青翎几个一水儿地站在墙根,个个脸低得要埋进领口。再一看餐桌,已摆了各色的菜式,却没有一道冒热气。桌边,果真端坐着一身浅灰织锦缎袍的玄三九,不知在盯着远处哪片帘子发呆。

    颐馨说的没错,来者不善。我虽只见过他两次,却明显看出这一次的面色比上一次还不如。若不是筷子未动,真要以为他是硌着牙还是咬着嘴了。

    方才进门前,颐馨说玄三九来后就坐下了,那边黎儿赶忙将灶上温着的酒菜都搬了上来,可他也只是直直坐着,问过我不在后便没再做声儿了。又说她们几个人从前都不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不懂他们王君这样子,吓个够呛。我道我也无从得知啊。

    我又仔细想了想,今日除了遇上远昼王之外,一切都寻常平淡,他的消息真有那么灵通?再说遇上了又如何,他莫非要因这就治我的罪?

    走近方桌,我低头行了个礼:“见过君上。”

    他似乎早听见我走来,眼皮抬了抬:“坐。”

    我还没坐稳,那边他已动了筷子,头也不抬:“听闻你出去游赏,一下午都在外头。”

    我道:“回君上,臣妾晌午见日头好,乘兴走远了些,适才方坐了轿子回来。”

    “如何。”他往碗里夹了块鱼。

    我看了看他盛满黍米饭的碗,又看了看他的脸,笑道:“……臣妾观这宫中景致,实属风光无限。亭台楼阁宏伟奇崛,花草林木迤逦万方,皆是见所未见。”

    他自顾自沉默地吞了两口饭,却像没听见似的,半晌才道:“听说你会弹琴。”

    我又是一愣。他抬头往屋角琴案处看了一眼,目光甚至没有转向我。

    “君上想听琴?现在吗。”我试探问道。

    他这才看向我,最初那尚显阴郁的脸色现在已经收敛得差不多了,甚至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不用。”

    他这幅神情我倒不陌生,甚至似曾相识。想来,连我自己应对一些无关紧要、却不得不费神考量的事物时,大约就是这等模样。我算明白了,玄三九应是有些火气,倒不是冲我来的。他今日坐在这儿只不过是又来例行公事了。

    我心中暗叹,这便是王君啊。长年累月,演着一出和睦融洽,演着一出雨露均沾。哪怕表现得再笨拙也要硬着头皮演下去。他难受,旁人也难受。

    我起了身,从他另一侧的手边取过酒壶,往他杯里续,道:“君上,令她们先下去,可好。”

    玄三九目色浮出丝讶异,抬眸凝视了我一会儿,朝青翎偏了下头。我并未放低声音,屋里的人早都听见了,经玄三九这一默许,都赶忙跟着青翎一溜烟儿散了。

    我坐下,又给自己添了杯:“玄王陛下。”

    他云淡风轻地看着我,唇角挂出个淡漠而矜贵的弧度:“晗美人。”

    我笑道:“这是臣妾头一回和君上共用晚膳,自然想和君上单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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