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自从沈汐从未央宫归来，知晓了有人在暗中监视，她便时常寝食难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如今，那名神秘的宫女又往绫鸢手中递了封信。
这信纸就像滚烫的山芋，沈汐再次将其丢掉。她闭着眼睛，手指死死地攥紧裙摆，指尖泛白，压抑心底恐惧。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知晓了她和鄢美人的关系，接下来是想要做什么？
绫鸢望着公主这般模样，心如刀绞，感到不安和无力。她自小便跟随在沈汐左右，沈汐待她极好，多年从未受过什么苦。
或许，沈汐曾经心仪过谢钰，但谢钰的无意让她一度受挫。
又或许，因为沈汐的心高气傲，不愿意落人身后，在看到身边人有所作为，自己却只能困在深宫时，也曾感到失落迷茫。
然而，即便是那段失意的日子里，她也远比现在快乐得多。
眼前的沈汐眼底毫无情绪，只有一片冰冷，失去了昔日的温暖，只剩下空洞和冰冷。绫鸢感受到一股隐隐的恐惧和绝望，公主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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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扬起脖颈，低嘶几声，呼出几口热气在冷空气化为白雾，随即安静下来。四蹄稳稳地踩在地上，尾巴轻轻摆动，温顺中显出焦躁。
马车停在凉亭不远处，绫鸢站在马车前四处张望，双手紧张地搅弄在一起，最终目光又落在凉亭内的身影上。
凉亭的帷幔被风吹起，轻纱如同波浪般起伏。亭内有一个清瘦身影，正是沈汐。
周身的寂静让气氛更添几分凝重。
忽然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绫鸢的整颗心都被提起，她猛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人驾马快速接近。
从黑色骏马上下来一位蒙着面具的男子。他的身材高挑却显得有些瘦削，体态略微前倾，步履间流露出一丝不稳，仿佛受过伤。面具掩去了他的容貌，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股年迈沧桑之感。
绫鸢猜不透来人的年纪，但见他孤身前来，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尽管如此，也不能排除面具男子心怀不轨。不过，沈汐四周早已埋伏众多高手，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备好的那些人便会冲出来。
凉亭中的沈汐也侧目注视着这位来者。
沈汐眼中满是戒备与探究，随着面具男子一步步走进凉亭，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男子的身形样貌和她想象中的人截然不同。
沈汐仔细打量着他，从他的步伐、姿态到他声音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出熟悉的痕迹。
或许是曾见过的某个人。
面具男子落座，抬头正面向沈汐，徐徐躬身行礼：“嘉宁公主莫怕，我家大人不能亲自前来，对此深表歉意，我来替大人转述即可。”
沈汐只盯着他看，试图透过面具看出些什么。
面具男子注意到这股视线，只笑了笑：“我家大人想和公主合作，此次派我也正是为此事前来。”
沈汐皱起眉头：“你家大人，能忙我做什么？”
传到她手中的那封信上说，背后之人可以帮到她，同样也可以帮到鄢美人。
“我家大人说，嘉宁公主想要什么，他都能做到。”
此人竟有如此大的口气，能将手伸出这么长，显然身份非同寻常，大抵是朝堂中人。
沈汐嘴角扯出冷意，说出心底的猜测：“你们与皇后有仇？”
背后揭开皇后之前做的错事，眼下又想与她联手，不向皇后告发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意图明显。
沈汐没意识到，她已经不称呼皇后为“母后”，神秘人细心地捕捉到这一点，唇边笑意明显。
“我家大人想做什么，是否与皇后有仇怨，嘉宁公主都无需知晓。公主只要知道，您想要的，我家大人能满足即可。”
“好大的口气，那大人可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让鄢美人恢复正常神智和身份，不用再继续待在冷宫度日。或者，更多的，你也想让皇后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汐怔住。
这确实是她心底所想。
面具男继续道：“有一件事在信中提及，公主想知道真相，不然今日也不会亲自来。”
沈汐的眸光凝重起来。
信上提及一个疑点，那就是鄢美人发病的原因。
信中说，鄢美人之所以会发疯导致神志不清，不单单因为无法接受死掉的孩子，另一层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药膳被加了不该出现的药材。
人一旦疯掉，许多事情就不会闹大，停止搜查，真相便会彻底掩埋。至于死胎究竟是不是被替换的，没人会在意。
沈汐的手紧紧握着，指尖深深嵌入手心，印出白色月牙状，她怒目圆睁：“鄢美人生病一事，是你们能随意杜撰的吗，告诉你家大人，手伸到宫里来，脖子上便时刻悬着把剑，指不定那日便没了脑袋。”
面具男笑出声：“公主放心，我会将公主的话完整转达给大人。”
话落，面具男掏出封信，放在石桌上，缓缓向前推。
信上记载了数年前曾在太医院任职，如今还存活的老太医的佐证。
原来是皇后早有准备，计算着时间，在鄢美人生产之日让人发疯。皇后联手太医院的太医，让人长期使用相冲的药膳，导致精神失常。
沈汐看完，手指止不住颤抖，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她闭了闭眼，问：“你们还知道什么，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你若是不想听下去，那我便不再说。我说的，信与不信，都由你。”
沈汐大抵是相信了。
面具男不再提及更多，临走前留下话：“嘉宁公主尽管放心，未央宫的人都是哑巴，不会将事情传到皇后的耳朵里面。”
“只是有一点，公主难不成你当真以为皇后心善，将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不，你不了解她，她最爱她的皇后之位，只是利用你罢了。”
“……”
沈汐的心中一片冰冷，眼前的事实让她无从辩驳，尽力止住颤抖的身子，深吸口气，缓缓平静下来。
回宫的马车行驶在街道上。
沈汐像是浑身泄了气一般，头靠在车壁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面具人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她的心。更可怕的是，她竟觉得那人说的都是真话。
如果是真的，她该如何面对皇后？
若不是皇后，或许自己不是尊贵的嫡公主，但自己的亲生母亲温柔，大抵是更幸福的。
思绪渐渐飘远，沈汐突然想到了太子沈景湛。
是啊，还有皇兄……
想到皇兄，沈汐鼻头一酸，眼中涌起潮意，她咬紧牙关，压抑内心的委屈痛苦。
街道上忽然传来对话声，只听一个软糯的声音：“哥哥，我淘到了一本经商的古籍，你若是答对我的问题，我便送给你。不然，想都别想……”
“好啊，嘉沐问，哥哥来答。”
沈汐忍不住挑开车帘看，只见外面说话的是个身穿粉衣的女童，头上扎着两个圆圆的小发髻。
她约摸七八岁的模样，白皙脸蛋上带着几分天真和俏皮，正一手掐着腰，一手摇晃着手中的书本，神情认真而可爱。
而对面的男子则是徐嘉明，一袭蓝衫，眉目清朗，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女童，满含耐心和期待。
这二人正是定远侯府的徐嘉明和徐嘉沐，也就是沈念的表哥表妹。
往日记忆犹如昨日，清晰地浮现在沈汐的脑海中。她记起小时候，皇兄也是如此，向来有十足的耐心待自己，从不曾发过火。
那时候皇兄出宫总是会给她带回许多甜点，和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每一样都让她惊喜好几日。她曾提到的秋千，没过几日就会出现在卧房外……
沈汐眼神迷离，是不是以前的所有记忆都是虚幻，本就不该属于自己？
原来，之前的生活是那么轻松快乐，如梦一般。
沈汐不由得嘲笑过去的自己，明明拥有那么多竟然还不知足。
她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合上车帘。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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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沈念来到定远侯府探望舅舅徐青柏。沈念下了马车，首先看到的是飞奔而来的徐嘉沐。
“念儿表姐，你来了！”
徐嘉沐身量长得很快，与七皇子沈峤一般的年纪，竟比七皇子还高一些。她出落的越发明媚可爱，脸蛋因为跑动而显得粉嘟嘟的，鼻尖沁出汗水。
见到沈念到来，她心中欢喜。在她看来，念儿表姐就是天底下最棒的女子，是自己日后的榜样。
沈念牵着她的手一起进入府邸。
每次沈念给徐嘉远传信，都要从定远侯府出去，内容是专门的字符。沈念相信，在这个架空世界，没有人其他能看得懂外文。
这些技巧都是沈念在幽城教给徐嘉远的，皆派上了用场。
她写信的目的是为了制作一些火药，以备不时之需。尽管她曾希望火药不要出世，但眼下形势需要提前备着。
这事在幽城进行，并且内容只有他一人能知晓。
书房中，信鸽在沈念的手中展翅飞走，翅膀拍打间，带起一阵轻柔风声。
沈念收回视线，沉吟片刻道：“舅舅，您可否给我讲讲宫中皇子的情况？”
徐青柏听完细细思索，眯起眼睛，开口问道，“念儿要问这个，待我捋捋给你细细讲来，不过，念儿想了解哪位皇子？”
沈念弯了弯唇角。
“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