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沈念赶到酒楼，见到苏云汀的模样有些意外。
身旁的秋时月更是双手掩住唇角，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一切。这还是上次那个嚣张跋扈的红衣少女吗？
西凉的苏云汀傲慢自得，拿她当人质时满是轻蔑，觉得抓住沈念易如反掌。
而眼前这个苏云汀浑身瘫软，四肢被麻绳五花大绑，脸颊的泪水还没干透。她目光游离，正不安地看着四周，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跟着她。
秋时月喃喃道：“这跟之前那个人的长相虽然没变，但感觉分明不一样……”
曾经的得意傲气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压迫后的恐惧无助，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经受了什么惊吓。
沈念也难得好奇。
苏云汀看到来人，急忙道：“沈念，我给你解蛊，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了，我只求你让那人饶了我，行吗？”
她简直受够了那些痛苦。
昏暗地牢中的每时每刻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像是千万只蚂蚁噬咬她的骨头。她忍不住开始颤抖，无法遏制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她的心脏，那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早已淹没她的所有意志。
沈念不由得挑眉，问：“‘那人’指的是谁？”
苏云汀大抵是觉得有些难堪，紧咬着唇将脸扭向一侧。
她手腕上绑着绳子，手指行动略显笨拙，用尽力气才从衣袖里掏出封信，音色中染着哭腔：“这就是那人让我给你的，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他是谁。”
信封完好，没人动过，上面盖着枚火红漆印。
沈念展开信，快速浏览一番，目光停留在落款的名字上。
沈念忍不住唇角微弯。
落款正是“齐沐”二字。
这是他们二人在江州时，裴子初用过的假名字。
难为他费心如此大老远地把苏云汀找来，能帮自己找到母蛊所在。
这也正巧是她眼下需要的，带着苏云汀去见见谢钰，便能知晓先前的猜测是否正确。
苏云汀害怕沈念不愿理会她，再给她送回原先的鬼地方，连忙解释：“原本我是来帮你解蛊的，但是你现在身上的蛊虫我也没办法解，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对方是谁。”
西凉每种蛊虫气息都有独特的味道，可以通过嗅觉来辨别。
苏云汀感受的出来，沈念身上的蛊虫不是她之前种的，气息差异很大。
沈念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你如何辨别？”
“你放心，识别蛊虫我还是很熟的。只要我见到那人，我就定能认出来。”苏云汀怕人不相信，补充道，“就好比你身上的蛊虫，与我之前种的不同，但我还是能闻出来。所以谁的身上有蛊虫，我能准确、快速的识别。”
“所以，我只想求你带上我……”苏云汀神色带着祈求，希望能应下她的恳请。
她知道，就像“那人”一样，眼前的沈念不好惹，或许更不好惹。
沈念离开西凉时，给大王子留下了几件“大礼”。每件都足以致西凉陷入混乱，不仅毁掉了大王子的宫殿，还让人陷入昏迷数日。在她的精心设计下，西凉王庭几乎面临了一场灭顶之灾。
简直太可怕了。
若是早知道，她肯定不敢招惹沈念半分。
沈念让人给苏云汀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又倒上茶水。
苏云汀嘴唇早已经干裂起皮，拿起杯子猛灌几口，喝完便乖巧地坐着。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紧张地捏在一起，显得有些拘谨。
她不敢抬头，只能缓缓呼气，试图平复思绪。
茶杯中的绿叶打着旋，茶叶冒着清淡的香气。
沈念在她对面坐着，良久，慢悠悠开口：“那阿汀，你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苏云汀手心冒汗，双手攥紧试图掩饰心底恐惧，她鬼使神差问出：“你是想找到母蛊在谁的身上，那之后呢？”
找到人之后，是会杀了她吗？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紧。
沈念看着苏云汀，淡淡道：“虽然身上的蛊虫与你无关，却因你而起。”
苏云汀神色黯然：“我现在既已没了武功，怎么也逃不了，也没办法再回去当巫女。你想如何……随你。”
她摆出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架势，眼神透着决绝。
瞧见她这副样子，沈念忍不住挑眉。还是喜欢原来的那个苏云汀，至少更有生气一些。
“你不想再回西凉了吗？”沈念抬头瞥了她一眼。
苏云汀眸光一亮。
西凉，那是她自幼便想去的地方，她当然想回去。
“你留着我，我可以帮你。”苏云汀长舒一口气，目光游移，犹豫再三道，“我知道你现在定是有了解除蛊虫的办法，但是任何事都有万一，有我在场，你解毒也能更安稳一些，不是吗？”
沈念回：“好，那我便先留着你。”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尾忽然弯起，一时让人看愣了。
入夜，苏云汀在酒楼住下，她靠在窗边，观望四处。
尽管沈念没明说不能离开，但她心里清楚，若试图逃走定会遭到追击。即使侥幸逃出大周，天启那位也不会放过她。
苏云汀默默叹了口气。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她推门低头一看，托盘上是送来的几壶好酒。
正是她先前提过的葡萄酒和波斯三勒浆。
另一边，沈念站在栏杆旁，微微仰头，细腻白皙的脖颈泛出光泽。夜风轻抚发梢，扬起淡青色裙摆，带来一丝清凉，她眼底的神色专注而明亮。
星空璀璨，仿佛是无数灯火点亮的穹顶，映在浅澈的瞳孔之中。
扶翎曾教过她看天象。
眼前的京师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波涛汹涌，隐藏着无数阴谋和危险。
沈念脑海中思绪翻涌，将线索信息一一连接，认真梳理思路。
京师流民与邻州叛乱，看似关联不大，应当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此人做事目的应当是阻碍太子大婚，更多的，甚至是想颠覆整个大周朝。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一切？
做事需要动机，那么此人所求究竟是为何事？
朝堂之上，太子沈景湛颇得官员拥戴，皇帝爱子，大臣们也愿意围绕其左右。
若是想阻碍太子，或是哪个皇子的派别。或是将眼光再放长远些，天启的姚贵妃无暇顾及这边，西凉的慕长音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长风匆匆赶来，拱手回：“殿下，谢世子去了庞武的府邸。”
沈念不禁挑眉，看来谢钰是查到了庞武的那位侍妾。
沈念：“走，一起去看看。”
谢钰也在顺着庞武的线索往下查，此时正在询问他府上藏的侍妾。
出事之前，这位姬妾出现的蹊跷，而庞武又很听从她的话，所以，她的身份绝不是一个侍妾那么简单。
谢钰坐在廊下，垂眸瞧着跪着的人。
雨水顺着长廊屋檐滑落，滴答作响，溅在地面上。侍妾脸上满是雨水，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颊上，手臂无力垂落，仿佛断了线一般。她的衣角被血水染红，周身散落着几具冰冷尸身。
许多人赶来救她。
谢钰语气不容置疑：“看来你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低。”
侍妾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声音如莺啼婉转，柔媚中带着几分不屑：“你们想知道什么？”
侍妾容貌艳丽，举手投足间散发说不出的魅惑。她的脖颈后纹着奇怪的墨绿蛇纹，若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她的族人曾被流放，所有女子都被充为官妓，颈部印上刺青，此时却被纹成别的模样。
谢钰：“你的父亲因得罪陛下，致使全族被流放，女子充为官妓。除了你之外，族中可还有其余人参与此事？”
侍妾不答，只是直直看着他冷笑。
谢钰眉间染了愠色，少有耐心地盘问：“为何在京师制造混乱，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乱些不好吗，多热闹呀。那些达官贵人，留恋的烟花之地，不正是来寻求热闹，嗯？”
侍妾娇俏笑出声，声音带着嘲弄：“我痛恨平静，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这些痛苦要让我来承受，这不公平。”
手下察觉异样，立即报：“世子，此人早已吞服了毒药，毒发在即。”
谢钰闭了闭眼，衣袖下的手指握紧。
这批人全是死士。
究竟是何人在操控。
侍妾嘴角溢出鲜血，突然开始又哭又笑，笑声夹杂着一丝疯狂：“而你，尊贵的世子殿下，你终究会知道，你也同我一般，是一个不幸之人。”
谢钰眉头紧皱，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即将到来的太子大婚不会平静，若不能将幕后之人全部揪出，势必有重重阻碍。
他做得还远远不够。
而此时的屋顶上，苏云汀躲在沈念背后，远远指着长廊下的人。
“是他！我能感受到他体内的蛊虫，就是大王那对双生蛊。”
西凉王寻来的双生蛊百年难遇，这种独特的气息定不会错。
沈念唇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原来真的是谢钰。
沈念行事向来公正，若他人以善待她，她便以善回报；若有人欺辱，她必使其无处遁形。
眼下已经知晓双生蛊的解法，那就找机会将人抓了，去找燕北辰即可。
察觉到上头的动静，谢钰抬眼，正看到沈念从屋顶轻盈落下。
红色油纸伞轻轻抬起，露出她那张如画的脸庞，潋滟清澈的桃花眼笑起好看的弧度。
“谢世子，我们又见面了。”
话音刚落，一枚极快的箭弩朝谢钰的面中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