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杀一遍吧
所谓黑夜游戏并不是一款游戏，它只是一个定期举行在明烛城的杀戮活动。
今天的黑夜游戏进行到尾声，治安人员已经出动，开始制止那些在大街上过于招摇的杀人犯，或者说，玩家。
“今天也挺热闹。”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男人从便利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一个贝果。
“可不是，下城区都杀疯了。”另一个坐在副驾驶的附和道，他面前的全息投影屏一片通红，但那些警报正在逐渐减弱。
男人小心地啜了一口咖啡，呼出一口浊气，转而抬头看向了最高的那栋楼，明烛大厦，这个在黑夜中就像一盏蜡烛燃烧的摩天大厦，一片祥和安宁的样子。
“说不定有人现在正看着这边呢。”
男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夜空中除了高处的豪华飞行车，什么也没有，但也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工厂关闭，下城区的人才能看到明烛塔的全貌，该说不说，这个建筑确实很宏伟、很壮观。
“要是没有黑夜游戏就更好了。”男人心想，那该是一幅多好看的景象。
黑夜游戏全程线上直播，是明烛城最受欢迎的夜间消遣节目。
隐形无人机飞在空中，除非用心去听它们产生的噪音，否则根本不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监视。
“快收工了。”男人看了看表，“明天去钓鱼吗？”
没人回应。
“干嘛呢？”他疑惑着弯腰查看，却发现自己的同事已经倒在车里，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砍了一半进去。
“该死！”
他大叫一声，立刻拔枪，可一柄闪着紫色幽光的匕首已经飞到了他喉咙面前，覆盖着警察全身的防御力场仅坚持了两秒不到就应声碎裂，而且在力场带来的副作用下，男人身体僵硬。
“命名者……为什么。”男人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匕首穿过自己的喉咙。
啪！
黑夜游戏又多了两个积分。
“哥，我真的好困呐，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咋还不回去。”一个穿着紧身紫色皮衣的妖艳女人忽然出现在便利店的房顶上，看着面板上自己增加的两个积分，打了个哈欠。
“积分已经足够了吧。”
女人眼神狐媚，因为困倦的缘故，眼角带泪，更似带雨梨花，令人好不怜爱。
当然，她原本的身份，更是要受到万千宠爱的存在。
“秋棠，今年的命名者席位只有一百人。”一个俊朗的男声从暗处传来，“不在这时候加把劲，万一被那些家伙们挤出去，可不好看。”
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暗处，他眼神锋利，不断搜索着街道上有可能存在的目标。
“那也没必要挑这些垃圾货色下手吧。”
对于出手杀死两个普通的治安警察，秋棠不屑一顾。
“你家大人不容有失啊。”男人叹道，“你可是紫光工业的千金，要是少胳膊少腿，我们家可能都要受牵连。”
秋棠笑着站起身来，朝着男人走过去，双手搭在他肩上，然后将整个身子贴了过去。
男人在女人这般攻势下却不为所动。
“这不是有哥哥你保护我吗。”秋棠坏笑着说道，“等太阳出来了咱们回去睡觉，我好好奖励你。”
说着，秋棠便在男人脸上吻了一下，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口红印。
“啧。”
男人和秋棠虽是商业联姻的关系，但对秋棠这样放荡的样子也颇有不屑。
紫光工业为了讨好龙通公司，终于争取到这个机会，正好龙通公司的三儿子看上了秋棠，这就连上了关系。
霸占明烛城70交通产业的紫光工业，和垄断电信设备的龙通公司这样强强联手，打造又一个商业帝国肯定是轻而易举。
“哼，龙沧哥哥在床上玩弄人家那么起劲，到这里却装作高冷了？”秋棠调侃道。
“别吵，来人了。”
龙沧推开秋棠看向街对面，一个黑色的人影，拖着两个黑色的编织袋站在人行道边上，他身后背着一把铁锹，动作缓慢，确认周围无人无车之后，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收尸人？”秋棠略带嫌弃地说道，“我才不要动手。”
龙沧打开面板，将面板对准了那个收尸人，天色昏暗，那人又离开了灯光，面板一时间没有识别出那人的身份。
“收尸人的积分少不了。”龙沧说道，“这些人可会捡漏了，你要是不愿意动手，就在这儿等着。”
龙沧沉声说道，随后双手隔空一拽。
呼——
龙沧和收尸人之间的空间似乎抖动了一下，转眼间，龙沧就来到了收尸人的面前。
龙沧挡在了对方的前进道路上，房顶上的秋棠再次坐下来，看戏一般地看着那边。
“老家伙，把你身上的积分交出来吧，快天亮了，我也没心情动手。”龙沧双手环抱，轻蔑地说道。
收尸人在黑夜游戏快结束的时候出来收尸，有的时候，一些尸体无人认领击杀，所以会有残留的积分，而收尸人的除了卖尸体赚钱，另一大收入来源就是这些捡漏的积分。
所以近些日子，也会有人趁着游戏结束的时间，去纠缠那些收尸人。
收尸人是明烛城最最下等的人，甚至连老鼠都不如，他们在游戏之外的时间只能风餐露宿，靠着收尸赚来的一点微薄的生活费，醉生梦死在这废墟之中。
龙沧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收尸人。
的确如家里人和老师所说，这些人连老鼠都不如，浑身尸臭。
面前的收尸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他压了压头上的帽子，转头看向别处，喃喃道：“另外一个呢？”
“我在问你话呢！”龙沧怒声道。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传到了秋棠的耳朵里，女人轻笑一声，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膝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龙通公司的三公子有一个不为常人所知的癖好，他非常喜欢玩弄那些低人一等的贱民，每次黑夜游戏开始，家里的下人都会惨遭毒手。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魔鬼，却让秋棠为之着迷。
好几次在床上被他掐得快要窒息，可带来的却是源源不断的快感。
收尸人轻咳了两声。
“麻烦让一下，我只是个收尸的，身上没有积分。”他叹了口气，低声下气地说道，“实在不行，我可以请你喝瓶啤酒。”
听到这种话，龙沧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他践踏了。
啤酒？
你莫不是在搞笑。
龙沧从腰间抽出一把左轮手枪，拉开弹仓，把子弹全部倒出来，另一手接住。
他快速将一枚子弹当着收尸人的面塞进去，在他的帽檐上擦了一下。
唰——
弹仓快速旋转，龙沧笑着甩手，将弹仓归位。
咔。
他握着枪管，把枪柄递给收尸人。
“玩个游戏吧，你开一枪我给你一点积分。”
听到这话，收尸人的眼睛毫不夸张地说——闪烁了一下，他伸出一双白净的手接过左轮手枪。
手枪的重量让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也引得龙沧的嘴角愈发猖狂地上扬。
“你当真？”收尸人狐疑地问道。
“当真。”
收尸人叹了口气，将枪举到自己的太阳穴，他没有闭眼，抬起头来，正视着面前的男人。
就在龙沧笑着准备看面前男人脑袋开花的时候，他却从这人古怪的目光中，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龙通公司的三公子，龙沧，未命名者-鬼手。”收尸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这枪里面一定装满了子弹，对吗？”
收尸人说着，调转枪口，对准了龙沧的脑门。
后者如临大敌，眼神立刻冰冷了下来，就在刚才，自己用鬼手的能力，将左轮手枪的弹仓重新装满子弹，没想到竟然被这个人一眼看穿！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黎明前黑夜的寂静。
收尸人的枪口冒着青烟，龙沧没有倒下。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龙沧惨叫着，慌张地后退，他捂着自己的左手，那里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弹孔。
收尸人的枪口对准自己左边的空气，那里窜动着一个诡异的黑影，随着龙沧左手宣告报废，那个黑影也随之消失。
“啧，鬼手倒是不错的能力，但是你拿去赌点小钱消遣娱乐一下不行？非得出来杀人越货。”收尸人咂了咂嘴，准备开出第二枪，第二枪瞄准了右边的空气，那是龙沧真正的右手所在位置。
“秋棠！别看戏了！”龙沧愤怒地喊道。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的闪光从龙沧背后窜出，朝着收尸人的面门刺来。
砰！
可惜，匕首并没有子弹飞得快，收尸人那神乎其技的枪法将匕首精准击落。
龙沧见状不妙，腾出另一只手隔空一拽，他周围的空间立刻波动起来。
“好了，两个都找到了。”收尸人微微一笑，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龙沧的右手，另一手迅速朝着右边开了一枪。
“啊啊啊！！！”龙沧的双手都被洞穿，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只能颤抖着求饶：“你要什么，钱？房子？龙通公司可以……”
收尸人不再多言，脚下一绊，将龙沧掀翻在地。
咻——
第二柄匕首划破空气，速度更快！
秋棠咬牙切齿地看着龙沧倒在地上，心急如焚。
可谁料，收尸人仅仅简单地伸出手来，就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飞行中的匕首。
他拿着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向下一插。
然后就是刀子扎进肉里的闷声，紧接着是血液喷涌的声响。
“噗！呕！”鲜血从龙沧的喉咙和嘴巴里面向外涌，被刺穿的喉管不争气地发出类似排泄的声音，他挣扎了几秒，狼狈地死了。
“龙沧！”秋棠怒吼一声，身形变换，身体闪烁着紫色烟雾，从房顶闪现到地面上，召唤出更多的匕首围绕着自己旋转。
她朝着男人飞奔而去，愤怒让她失去理智，当然，也忘记了冷静观察。
收尸人做出了一个类似斯巴达战士投矛的动作，抽出背后的铁锹，猛地向前掷出。
秋棠盯着收尸人的黑影，盯着……盯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双眼忽然无法锁定那人了，在一瞬间，只能看见天空，和正在陷入黑暗的明烛塔。
……
无头女尸的速度慢了下来，它踉踉跄跄的朝着收尸人走过去，双手胡乱地在消失不见的脑袋的位置抓着，鲜血就像花洒一样浇在刚刚下过雨的水泥地上，模样怪异而滑稽。
收尸人不慌不忙，打开一只大编织袋，看着那艳尸慢慢走过来，最后准确栽倒在编织袋里面。
“倒是省力气了。”收尸人笑道。
………………
黎明到来，明珠塔亮起了蓝色的光芒，紧接着是持续10分钟的防空警报蜂鸣。
这意味着，今天的黑夜游戏结束。
“今天的战况依旧惨烈。”
“紫光工业和龙通公司的未命名者竟然惨死街头。”
“要我说，紫光工业的未命名者的死相真是今夜的最佳镜头，我们很难看到如此身材的美女，不带脑袋在大街上行走的样子。”
“好了可儿，别再提了，我怕今天的回笼觉梦的全是她……天哪，那模样，真是太优美了。”
两名主持人在显示屏上热闹的聊着，如同解说综艺节目一样，解说着昨晚的直播。
当然，坐在电视前的人无心再看，这位龙通公司的老板看着自己儿子被一个收尸人弄死，心情一定很不开朗。
“这里是《早安，明烛城》，欢迎您收看。”
节目已经切换了。
“今天的明烛城天气晴朗，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小雨，将空气中的灰尘全部沉降到下城区，中城区和上城区的市民可以享受最佳的能见度和空气质量。”
一位长相端庄大气的主持人坐在解说台后面，微笑着看着镜头。
“昨天的民意调查，对于两位副城主竞选人，市民的支持率仍旧咬得很紧。”
“龙通公司的董事长，龙通先生的支持率为49。”
“维尔茨公司的董事长，柯本先生的支持率为51”
“在政策宣传方面，龙通先生提出要增加中城区民众的电信服务质量，相信在2440年之前，可以有效避免上城区的信号遮蔽，提供更为迅捷的互联网服务。”
“柯本先生亲自来到下城区的游民集会中心……”
砰！
纯金的烟灰缸重重地砸在投影仪上，屏幕上的画面瞬间消失了。
龙通的手微微颤抖，他站起身来，眼前发黑，被迫扶着膝盖缓和一会儿，才拖着臃肿的身躯走到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看不到下城区。
龙通眼神尽力向下，只看见最下面最下面漂浮的灰尘和工业废气，那些灰色的屏障，把下城区拦在里面。
像是一个罩子。
“沧……你的积分没有了。”龙通沉声说道。
一个人影推门进来。
那人却是昨天死去的龙沧。
“父亲。”他走进来，跪在地上。
“进入明烛塔的资格，今年又少了一个。”龙通点燃一支雪茄，“我是否要放弃你，全力培养他们俩？”
“不，父亲。”龙沧浑身颤抖，“那收尸人不敢认领我的积分，只要发出悬赏，积分能回来，一定能回来……我，我亲自去把积分找回来，我这次只是大意……”
一声脆响，龙通的大手落在了龙沧的脸上。
啪！
老板把卡片拍在柜台上，笑着看着收尸人。
“再多给点儿。”收尸人无奈地看着对方。
“这已经很多了，老k。”老板摊了摊手，他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反射着灯光，刺的收尸人眼睛生疼。
“再考虑考虑？”老k搓了搓手，“这可是秋棠的尸体，你也看到昨天直播效果有多好了，不用分解，能往上城区卖的。”
“那你知道我把这尸体卖给那些变态要经过多少中间商盘剥吗？”老板语调高昂，拍了拍桌子，“差不多行了，这些钱够你交半年的房租了。”
眼见磨不开口，k只能收了桌上的卡，悻悻地转身出去了。
下城区，将近一百年都是这个样子，除了越来越多的工业设施，剩下的就只有上个世纪，不，上上个世纪的老房子。
老k并不老，只是大家叫惯了，总有人问他，为什么20来岁的年纪，说话做事那么老派。
他却常说：“有人20岁就已经死了，80岁才埋。”
“但已经死了的人，怎么活到80岁？”
没人信。
戴上雨披和口罩，k骑着摩托顶着灰雨往家赶，灰烬从天而降，自动环卫车没有尽头地清理着路面上堆积的黑灰，再把它们运送到加工厂，制成建筑材料——这个过程产生更多的黑灰。
那是个廉价出租房，一室一厅的房子被改成两室一厅，坐落在明烛塔电梯的南边，工业垃圾最多的地方。
滴——
指纹锁放在这金属门上，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k推门的时候轻手轻脚，是怕把门给扯下来。
“回来了，大叔？”
一个穿着清凉的少女窝在破烂油腻的沙发里，带着vr设备打游戏，她听到了点动静，于是打了个招呼。
“啊。”k应了一声，换鞋回家。
“赚了不少吧。”少女说道，短发、纹身、唇钉，一切不良嗜好都能在这个女孩身上找到，药物成瘾、性瘾、网瘾，简直就是五毒俱全。
吊带从她白皙的肩膀上滑下来，几乎落到腋下的位置，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光着脚，搭在满是饮料罐的茶几上，全身都窝在沙发里面，几乎要融为一体。
灯也不开，只有面前的巨大显示屏的光芒照着。
“对哦，同居的室友回来了。”少女说道，“哎呀，绿色直播间，不要说那些东西啦。”
她夹着嗓子甜甜地说道，听起来是个游戏主播。
k打开灯，出租房倒是有窗户，窗户外面糊着一层黑灰，最开始k试着擦一擦，但没有用，很快放弃了。
k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先把上个月欠下的房租还上。
然后打开自己的系统。
和别人的系统不一样，他的系统上面有很多故障的地方，看起来像是……用少女的话来说，卡了。
他手里拿着龙沧和秋棠的实体积分卡，犹豫着要不要试试，能否把积分充进这个有bug的系统里。
滴——
“积分获取成功。”
未命名者的积分果然可以被这个系统读取。
k露出了微笑，靠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道——
“再杀一遍吧……嗯，再杀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