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冰糖葫芦
“二位客官,面来咯!”小贩一声吆喝中,二碗热乎乎的牛肉面被端上桌。
和好面,揉面团,拉面胚,做成雪缎似的长条下锅,淋上热油,散上葱花,再放上软糯糯的牛肉,一碗爽滑劲道的面就做好了。
“你快尝尝,这家徐记的拉面在这条街开了十几年手艺可好了,小心烫。”
白愿拿着筷子夹了口,弯了弯唇,“嗯,好吃。”
“我就说好吃嘛,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常来。”
“大哥哥……”一道软萌的奶音响起。
低头一看,一个小灰团子蹭到白愿膝下,水气氤氲的眼睛又大又亮,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喊。
江静水看到这小小的一团心都萌化了,捏捏他有些脏污的脸蛋,“小东西,你怎么到这的你爹娘呢?”
“大哥哥……”小灰团子不搭话,仍黏着白愿,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白愿,他喜欢你。”
白愿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人儿僵了僵,他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个,要这个。”他伸出肉肉的小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箸筒里立着的红糖葫芦,咿咿呀呀地蹦出“糖,糖。”几个字,就差流口水。
“噗嗤。”江静水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想吃糖葫芦呀。”
她摸摸小东西的头,把糖葫芦递给他。白愿吃了两颗,剩下一连串裹着糖霜的山楂全归了他。
“谢谢。”小团子吮着红糖含糊软糯地唤了声,胖胖的小手环住江静水脖子。
她被这孩子洗得发白的粗糙衣料蹭得不舒服,但是又可爱又有礼貌的小孩子谁不喜欢?所以她干脆揽着抱起他。
“你叫什么名字,嗯?”
小家伙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边吃一边直勾勾的盯着她,小肉手覆上江静水的眉眼,一会儿揪揪她长长的睫毛一会儿拍拍她的脸。
轻软的触摸氧得江静水直躲,摇摇晃晃得站不稳。白愿起身拉住,警告道:“不许闹。”
静了几秒,“哇……”嘹亮的哭声响在江静水耳边。
“你,你别哭呀。”江静水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他凶你了是不是我们不看他好不好,别哭了昂。”
“白愿。”她使眼色给到愣在一边白愿,“你哄哄他呀。”
他沉着脸,深黑的眼眸锁住,“不许哭。”
“哇……”哭得更厉害了,一声比一声响破天惊,偏生他还哭得不安稳,扭着头不看白愿,趴在江静水肩上左右扑棱,泪水一滴滴没入她衣襟。
来来往往地路人纷纷朝这边递来眼光,两人杵着不知所措,江静水只能拍拍他的背轻声叫他不要再哭了。
街边有些人看不下去了,围住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指点点。
“这么小的孩子哭了半天也不见好,不会安慰安慰他吗?”
“这小郎君也是,看着孩子哭闹也不知道帮娘子哄哄。”
有个男子上前道:“二位这么年轻,是第一次做父母吧。小孩子嘛,哭闹很正常,给他买些喜欢的糖果糕点哄哄就行了,不能一直看他在这哭呀。”
看这意思,是把她和白愿想成那种关系了?
江静水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们不是__”
“唉,”那人打断她的话,“不用害羞,年轻人嘛,不懂这些很正常,小公子长得这般俊,娘子还这么漂亮,以后多生几个就有经验了。”
“我,不是,真不是……”江静水结结巴巴地想向他解释,小东西又摇着她肩乱动,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也不知道跟别人解释一下,她心里默默编排着白愿,还站那一动不动地看热闹,被人误会也不长嘴。
“囡囡!”
一个中年女子慌忙上前从江静水怀里接过孩子,紧张地检查他全身“娘找你半天都没找到,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了!”
“您是他娘亲您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他恰巧跑到这碰到我们。”
围观的人群散去,女人察看完孩子无恙,拽出他一直攥着不松手的糖葫芦,“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小团子哭够了,又一口咬住红山楂,短手指指江静水和白愿。
“哎呀,我不是说不吃了吗,你怎么跑到别人那里要呀?”她责备地看他一眼,转身对江静水说:“对不起,这位姑娘,小孩子他馋嘴,我……”
“大娘,没事的,再说这也不是我的,是他的糖葫芦,我们自愿给的。”
女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她身旁隽秀挺拔的白愿,“多谢多谢您,没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
“没有的没有的。”
“这位,是姑娘的郎君吧,真是郎才女貌。”
“呃,不是不是,大娘您误会了,他是我朋友。”
女人不善言辞,本打算夸夸他们,没想到倒是误会了,尴尬得脸红在原地不自然地搓手。
“他,叫什么名字?”
“哦,没起名字呢,我男人原是教书先生不过走的早,我也没什么文化,就叫他囡囡。”
“囡,囡。”
“娘亲,我还要。”被叫作囡囡的小孩子晃晃手里空荡荡的竹签,央求着再吃一串糖葫芦。
“这……”她窘迫地拍拍身上灰白的粗麻衣服,“糖葫芦要两文钱呢,今天都吃一串了,下次再吃吧。”
“我不要我不要,现在就要吃……”囡囡扭着身子蹭进他娘亲怀中,看着又像要哭的样子。
女人左右为难,抱着他轻声安慰,“过几天娘亲给你买,听话。”
“娘亲骗人,娘亲骗人,你没给囡囡买过。”
江静水看着无措的女人和哭喊的小孩子无端生出一股心酸,翻出荷包递到女人手中,抬手制止了要说话的她,“小孩子贪嘴很正常,您就给他买一个吧。”
“使不得使不得呀。”
“大娘,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也买不了什么东西,荷包里没多少钱,囡囡这么讨人喜欢,就当是我买来送给他的。”
她见推辞不下小心地双手接过绣着花瓣的馨香荷包,俯身连连道谢。
囡囡仿佛也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糖,短手捧住江静水的脸,“吧唧”一口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吻,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大姐姐。”
临了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和白愿告别,江静水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
“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白愿定定地望着没入人群已找不到的母子俩,并肩走到她边上突然问道。
“她们对我也很好呀,囡囡这么可爱,他的娘亲也很善良很有礼貌,与人为善嘛,自然是能帮上忙就尽力帮了。”
“嗯。”
“糖葫芦要两文钱,以前都是一文钱一串的,从前不知道人间疾苦以为所有人的生活都是美好的,从来没想到吃个糖都能成为一种奢望。”
“哎。”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还好,他有个很爱他的娘亲。”
江静水松了一直微蹙的眉,含着笑意,“我祖母也叫我囡囡。”
“白愿,走吧。”
“去哪儿”
她笑得眼眸弯成月牙,瞳孔闪烁着点点星光,“我特地留了两文,请你吃糖葫芦。”
他想说,他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吃甜的,可是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卡在喉咙里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跟着蹦蹦跳跳在前面跑的江静水,耳边是她絮叨的话语声。
“说了请你吃就一定让你吃完一整串,我说话算话。”
“白愿,快点,晚了就买不到了。”
他穿梭在人群找到那抹粉衫身影时,手里被塞了一串晶莹圆滚的冰糖葫芦。
少女跑得裙摆飞扬,编好的发髻松乱,长长的青丝垂下丝丝缠卷缭绕在他手边。
“呼,运气真好,最后一串。”
江静水累得直喘气,夜间暖光透射到她脸上,额间几缕碎发贴着脸,白皙面容上沾了一片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白愿捏着那串糖葫芦,喉咙不自觉滚动几下,觉得心口仿佛也像被她柔细的长发拂过,一阵酥痒。
“白愿”
“这里脏了。”
他挨的很近,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擦拭掉灰尘,两人气息交织在一起,他突然不敢对上那双直白的眼眸,回避着灼灼的视线,颇显得不自然,“好了。”
暗哑的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略惊讶。
江静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也弄得不好意思,偏过头快速地理理头发,“可能是刚才囡囡不小心弄上去的吧。”
“你还黑着脸吓人家,本来就哭了被你这一凶可不是哭得更厉害了嘛。”
“很吓人吗?”
何止,江静水睨着他,默默想,黑着一张能滴出墨的脸,我都被你吓过好几次更何况那么小的孩子。白长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不会正确使用。
她侧过身撑手咳了声,“快吃吧。”想了想又道“巧巧也喜欢吃。”只是可惜只有最后一串了。
“对了,怎么很长时间没见到阿风了?巧巧三天两头念叨他。”
“他平日不经常跟着我。”
“你这么闷的性子怎么交到阿风这样的朋友?”
“他从小就跟着我。”那时候他还很小,那人死后刚被他义父从勾栏院带到庄子里,整天闷着练武报仇。
后来某一天他偷着下山碰到饿得奄奄一息的阿风,鲜少地发了善心把他带了回去。
关于那天的记忆现在都很模糊,只记得那日山间的风很大,他偷偷出去被义父罚了一顿鞭子。阿风饭量很大像是从来没吃过饭,但他吃饱了力气速度都很大像风一样。
往后十多年除了出任务他再没下过山,傻愣愣的阿风陪着他度过了寒来暑往。
世人都贪恋家人的长情陪伴,他不懂这种感觉,阿风因当初一口吃的陪了他这么长时间,他想大概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吧。
“巧巧也是从小就跟着我,她无父无母,有次逛集市见到她偷了别人东西被追着打,心里可怜就帮她解了围带她回家。”
江静水嘴角噙着笑,被勾起回忆,“她那个时候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倔强地不肯说话。从小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掉这个习惯。”
“这样看,我们都挺像的欸。”
不一样。或许巧巧和阿风的经历像,可我这样的人,永远不敢妄图同你一般。
白愿盯着她,终是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