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柱
江静水一听来了劲，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眼睛亮亮地凑到白愿身旁说:“那岂不是能见到大柱哥还有他的媳妇了？那奶奶和小虎一定很开心!”
“我们什么时候去？”
白愿笑着看她兴奋的动作，拉她坐下，指着面前热腾腾的饭食说:“先吃饭，然后我们再去城里给他们买一些东西，晚上才去奶奶家里。”
“唔，好。”江静水嘴里含着白嫩嫩的包子含糊不清地应了声，鲜美的肉汁吮入唇舌间，她不由得弯了弯漂亮的杏圆眼眸。
熙熙攘攘的城中集市人来人往，街边是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物品，小贩们卖力地叫喊他们的摊位。比起朱雀街，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静水穿梭在嘈杂的人语声中，倒不是觉得有多新奇，只是太久没有出来逛过这么热闹的街市了。
像是一个被久困于牢笼中的人，一朝被释放出来见到外面广袤无垠的天地，她兴奋地到处都想看看，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白愿静静跟在她身后看她一个接一个摊位的闲逛买东西，手上不知不觉已拎满了东西。
“这个!这个靛青色的布料奶奶肯定喜欢，像雨后天晴一样的色彩，正好大柱哥要娶亲，到时候奶奶穿上它做成的衣服一定又好看又开心!”
“还有这个，上次我看小虎用的弹弓上面的藤蔓都快断了，这个是用鹿脊筋丝做的，柔韧性强还不容易断，他要是见到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江静水一件一件地细细挑选着，白愿则默默将她看上的付完钱，望着前面那抹纤细的浅色身影，嘴角的弧度始终都没弯下过。
“白愿，你说大柱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毕竟他才是今晚的主角，江静水给奶奶和小虎挑完东西后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柱犯起了难，犹豫不决实在不知道该送他什么样的东西。
“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勤恳，朴实能干。你不用担心送的东西他会不喜欢，我们都能来，能陪着他和奶奶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江静水想了想，郑重点点头，心里对这位大柱哥也大概有了印象，歪头想了会儿，方才开口:“所以送他什么？”
白愿哽了一瞬，半晌才慢慢说:“送茶叶吧，他喜欢喝茶。”
大柱从小就喜欢读书，后来因为全村一夜之间被屠，家中本就不多的财物也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再加上生计所迫，他只能孤身一人入城讨生活。
累到极致的时候也没那个心情继续念下去书，所以他渐渐喜欢上了喝茶，只有在袅袅茶香中仿佛才能找到自己曾经的一丝执着。
他周围的人都爱喝酒，浊酒清酒，烈酒淡酒来者不拒。只有他喝茶，企图从那里得到心灵的慰藉。
江静水点点头，伸手拿了包茶叶。
转身之际，不小心撞上了人。那两人勾肩搭背，谈得正起劲也没顾得上听她道歉。
白愿一把拉住她，旁边两人的声音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耳中。
“喂，听说了吗？万花楼的碧草姑娘要从良了!”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再说那可是碧草姑娘，半个万花楼都等着她赚钱呢，她要从良，老鸨肯放她走？”
“你这都不知道？她那个相好的情郎本来都拿着赎金来换她了，结果老鸨又不干了，还狮子大开口要了更多的钱。然后几人就闹了起来，真可谓是腥风血雨!”
褐色衣服的男子搂着旁边人的脖颈，贴耳压低声音说:“昨日带着一群人把那人狠狠打了一顿，血都流了一地……”
两人走远，交谈声也渐渐消散在人群里。
白愿无甚在意，拉着江静水离开商铺。
二人兜兜转转逛了好一会儿，江静水在一处首饰摊处停了下来。摊点上摆着琳琅的珠宝玉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老板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对翠绿的碧石耳坠子瞧得出神，热情地向她介绍起它们的做工。
白愿跟着她停下脚步，轻声问:“喜欢这个？”
江静水拿起耳坠，碧绿的玉石沐浴在阳光下透着莹莹的光泽:“不是，我是在想，大柱哥的媳妇会不会喜欢？她是新娘子，白愿，你说她戴着这个会觉得好看？会喜欢吗？”
白愿抿唇，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他也没见过这位未来的嫂嫂，再说他是男人，怎么会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老板笑嘻嘻地说道:“那一定会喜欢啊！且不说我这里卖的都是一等一的上好玉石，小娘子你生得这样美貌，你亲手送的东西别人很难不喜欢啊！”
不得不说，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江静水也自恋地觉得他说得没毛病，一锤定音，当即就掏出银子买下这对耳坠。
摊点四角挂着的麦穗随风悠悠扬扬地撞上玉石风铃，叮铃铃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江静水随手拨弄几下它们，末了临走之时还不忘向老板讨了一把红丝绳。
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一切后，捏着它们蹦蹦跳跳地跑远。
很快天色渐渐昏沉，夕阳的余晖散漫天幕，江静水和白愿并肩走着，金色的光芒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暖光。
白愿去收拾她今天买的一大堆东西，准备一会儿给奶奶她们送去。江静水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盯着手里捏着的红丝绳琢磨。
削如葱根般的手指灵活绕节，一点一点地把原本直而简的绳子绕转翻出漂亮的花样。
白愿进屋便看到这幅画面，少女就着烛火专注地编着绳子，暖黄的火焰照亮她腻白的脸颊和手指，如水的眸子潋滟氤氲，蕴含着勃勃的温暖生机。
江静水专心地编着手中的绳结，以至于白愿是何时过来的都未察觉。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冷不丁的:“你在干什么？”她吓了一跳，激动地直接从板凳上站起来，小鹿般的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片刻后，她泄气一般地抚了抚胸口，有些抱怨地开口:“你吓死我了。”
视线移到她手里攥着的初显花样的绳结，慌忙将它藏在手后，推了推白愿说:“我，没干什么啊。”
白愿盯着她没说话，他明明看见了，她在编绳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他不解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看。
江静水假咳了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理了理衣摆:“你不是说晚上要去奶奶家见大柱哥和嫂嫂吗？我看天色不早了，走吧。”
江静水数了数白愿手上今天买的东西，抱着它们喜滋滋地噔噔跑到外面，转身回头朝白愿招了招手，颇为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我不记得路……”
白愿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按着她说得两人一前一后，余光时不时留意着身后那道浅色身影。
大柱哥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敦厚纯朴，穿着松垮的深色粗衣。不知是天热还是别的缘故，他额头上一层汗珠，爬在稍显黝黑的皮肤上闪着光亮。
“江姑娘，我听奶奶说过你。”
他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奶奶，你还是白愿的朋友，那就也是我大柱的朋友!若今后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
江静水看着面前拍着胸脯的大柱哥一本正经地向她保证的样子，笑意蔓延至眼角。
下一秒视线落到他缠着白布条的右腿上，不免一愣。再看看他满头细密的汗珠，这应当伤得不轻。
“大柱哥，你的腿怎么回事？”
大柱的笑意僵在脸上，片刻后又恢复如常，笑着和她说:“嗨，没多大事，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摔伤了腿，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白愿自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皱眉盯着他的腿看了会儿。他斜斜倚靠在门边，淡淡开口:“能摔得这么严重？”
白绷带隐隐向外渗出血迹，看着有些骇人。大柱绷直右腿一动不动，额上青筋若隐若现，却仍是咬牙若无其事道:“我也是没注意，这才不小心跌伤，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嫂嫂呢？不是说要带她回来成亲吗？”
白愿姿势不变，继续问道。
大柱沉默半晌，低垂着头，少见地结巴了起来:“她……她有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
白愿轻声叹了口气，走上前俯下身抓住他僵直的右腿。“嗑嚓”一声，江静水听到骨头归位的声音，鲜红的血迹瞬间把白布浸染了个透底。
白愿扯下他腿上脏污的布条，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干净白布利落地替他包扎止血:“再不正回来，你这腿怕是要废了。”
处理好大柱的伤腿后，他随意擦了擦手:“我那儿有药，一会儿给你拿过来。别舍不得银子，身外之物没身体重要。”
大柱低着头，额上因刚刚剧烈的伤痛冷汗直流。他手指死死按压着左腿，指尖关节被他的大力捏到发白。
好半晌，就在江静水和白愿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准备出去时，才听见背后低低沉沉的人语声:“本来我已经攒好银子要赎碧草出来了，可是那老鸨说话不算说，改了主意要两倍的钱，我气不过和她吵了起来，结果被一群人打伤腿赶了出来……”
他仍是低垂着头，闷闷地向她们解释原因。又继续说道:“碧草是个好姑娘，她虽生在风尘但心地善良，我和她已经互相定下终身了，你们不要对她有偏见。”
“她要多少钱？”
大柱顿了顿，手掌不自觉握成拳，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二百两……”
“嗯，知道了。”
白愿没太大表情，看了他一眼便径直关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