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花灯
前方传来阵阵欢呼喝彩声,江静水拎着花灯凑上前围观。黑布遮住白愿眉眼,直鼻英挺,发丝若有似无地贴在他瘦削凌厉的下巴,两支羽箭嗖嗖擦过,直挺挺地插入箭靶。
江静水离得不近但感觉到厉风擦肩而过的寒意,白愿前两箭射得极快让人感觉不到他的任何紧张情绪反倒生出一种随意姿态。
风吹起叮铃作响的铜铃,白愿拉弓,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箭矢离弦,铜铃应声而落连着环玉发出清脆的声响,箭直直射中红心,直中靶心!
白愿单手扯下蒙眼的黑布,看了眼插在草靶的羽箭,不咸不淡地转身,仿佛对这个结果毋庸置疑,他取胜本不就是应该的吗?
外面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叹,有些人甚至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箭矢就已落在靶心,年轻女子眼中掩不住的惊喜,娇羞地扯住身旁同伴的衣袖。
今晚第一个过关的人,武艺如此高强还长得这般好看。
老板笑呵呵地把精美的琉璃花灯递到他手上:“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能通过,这花灯应当落在有缘人手中啊。”
白愿双手接过花灯,往人群外走去,方才那些看直了眼的女子纷纷凑上他身旁,缠绵的目光流转在他身上,都想与他说说话,哪怕看她们一眼也是好的啊。
江静水退到外面远远望着那边情况,她看到之前那个说夸白愿好看想去争取的女子兴奋地凑上他身边,颤着娇音问:“公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年岁几何?家中可否为您定下亲事?若是没有,可否瞧瞧小女子?”
那姑娘说着害羞地低下头,不忘暗暗抬眸观他神色,期盼他能给予回复。江静水看在眼里,上来就挑明了问婚配,倒是个大胆的女子。
白愿像没听见似的,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自顾自地往外走,路过一群追着他问东问西的姑娘时小心地擦身避开她们触碰。
围着他的姑娘们见他不理睬,反倒朝人群外的一个拎着花灯,身披白狐毛披风的漂亮少女走去,把刚赢得的琉璃花灯递到她手上,专注地替她系上披风上散开的丝带。
看呆的女子们见他们二人亲昵的姿势艳羡地叹口气,知道自己没机会了,摇摇头各自散开。
江静水摸摸胸前系好的蝴蝶结,抬眼对上白愿夜色下好看得不像话的脸,说:“谢谢。”
刚才离得好近,她紧张地用手捂住左心口,位置下的那颗心脏在砰砰乱跳。
她看向刚刚那群姑娘的方向,现下她们已半数离去,忍不住问:“你桃花缘挺好,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怎么忍心这样残忍离开?我看,方才那个问你是否已有亲事的姑娘就不错。”
江静水见他不搭话,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两盏花灯,一大一小,一样漂亮,“你辛苦赢来的花灯就这么轻易地送我了?”
白愿说:“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江静水两手一个拎着她猜灯谜的得的,一个是白愿送她的,还有一个是谢淮安送的,她实在拿不下了,放在旁边的板凳上。
白愿拿起那盏谢淮安送的花灯,“这个给我吧,正好我送你一个,你也送我一个。”
江静水啊一声,礼尚往来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啊。
射箭比试的老板认出白愿手中拿的花灯也是他做的,惊奇地说:“这不是我给那位小公子的花灯吗,怎么在你手上?”
他再一看江静水,就全明白了,这是同他一起来的姑娘,那位青衣公子为他赢来这这盏花灯,而后白愿又送她彩头。
他看到江静水手中还有一盏玲珑花灯,惊叹道:“这是我夫人做的,你是去猜灯谜了吗?”
江静水见他接二连三地惊呼怔怔地点头,同时那位拉她去猜灯谜的中年妇人也走过来,看到她手上三盏如出一辙的花灯一惊。
老板笑着打趣说:“今晚如此多人都失败了,我还以为没人能得胜顺利拿走我的花灯,倒是没想到与你们小夫妻如此有缘,竟一下拿走我们全家做的花灯。”
江静水听到‘夫妻’二字愣住,这是又认错了?被误会这么多次,她都习以为常没有刚开始那么激动了,她笑着纠正,“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老板对此哈哈一笑,拦住身旁的妇人说道:“没事儿,我当初与我夫人两情相悦时也不好意思说得如此直白,年轻人嘛,都脸皮薄,等以后成亲有了孩子便不会如此拘束了。”
江静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他们明白他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但想到从前都是越描越黑后她住了嘴,尴尬地对面前恩爱的夫妇俩笑笑。
怎么每次旁人都会把他们错认,不是情侣就是夫妻,她悄悄瞥一眼白愿,这人从来不解释,面上更是辨不出是喜是怒,任由别人误会。
老板像是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拉着夫人的手慢慢地说:“说起来我与我夫人和你们二人经历倒是颇为相似,也是在中秋夜市上,我连射三箭夺得魁首,她猜中灯谜获得花灯,我们一见倾心于那里定情。”
他抬头望向远方,醉在回忆里:“后来这么多年回想起当初初见时情景仍感觉美好。”
江静水微笑,“您现在和夫人也很美好,往后还有许多年,您与夫人要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妇人慈善地冲她笑,眼角的细纹微微弯起,“姑娘不妨和这位公子把两盏花灯合上,看看有什么惊喜。”
江静水睁大眼,和白愿各自手持一盏花灯慢慢向对方靠近,花灯慢慢合拢,聚合的那一刻暖金与流紫相融,半琉璃半单光。
江静水手中剪纸上的少女图案骤然亮起,与白愿花灯上的男子图案合二为一,图案上身形窈窕的少女略低下头,俊美郎君细心地替她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才子佳人的美好画面,江静水和白愿看得出神,花灯聚合散下的光亮洒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们同时抬头鼻尖撞上鼻尖,挨得如此近,身影渐渐与花灯上的人重叠,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画中人。
江静水飞快后退几步,讪讪地夸这花灯真好看,奇思妙想。白愿则怔愣在原地,深黑的眸子紧盯花灯上亲密的二人,仿佛还没从刚才话画面中出来。
夫妇俩见他们如此反应笑着说:“这花灯是我们夫妻俩一同做的,可以做单个也能合二为一,就当为你们做个见证,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也早点回去成亲。”
说完二人便相携离开完全不给开口的机会。街道上行人稀疏,夜晚寒风吹过,江静水笼紧衣袍瑟缩,“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白愿点头,把还亮着的‘才子佳人’灯递给她,然后拎起谢淮安送她的那盏花灯,认真地看着江静水说:“注意安全,再见。”刻意加重了‘再见’二字。
江静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迷惑,慢慢说:“你也是,再……再见。”
白愿目送她慢慢离开,盯着娇瘦的白衣背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儿白才转身拎着花灯离开,嘴角忍不住弯起。
阿风刚回来没片刻就在门口见到自家少主身影,白愿住在白羽门弟子厢房偏侧,再加上本身性情淡漠不与人亲近,门中少有人主动到他房中去,这就便宜了阿风,三天两头地不回山庄往他那跑。
白愿经过他身边时只淡淡说了句:“还没睡。”
阿风望着他背影跟见了鬼似得,白愿平时不苟言笑何曾主动问候过他?而且!他刚刚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他笑了!对着一个背影阿风都能感受到他的开心。
他活了二十年见到白愿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何况大多数还都是冷笑。他心里暗暗犯嘀咕,干什么去了这么开心?
然后一个激灵,他不是一直与江家小姐一同逛集市了吗!难怪今日那么反常非要去凑热闹,懂了。
阿风生平第一次凭自己推断出这么个惊天大消息,觉得自己真聪明!
白愿回房后把门关上,坐在桌前对着谢淮安送江静水的花灯沉思良久,越看越觉得心烦,刚刚游街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脑中驱之不去江静水的一颦一笑。
突然又想到她对谢淮安说话和笑的样子,觉得真是从未有过的碍眼。他皱眉盯着花灯,越看越丑,毁了才好!
烛台跳跃的烛火扑朔迷离,白愿长指轻挑,花灯一角触碰到火焰,火舌蔓延舔舐单光纸,片刻前还完好精美的花灯须臾化作灰烬,烛火照亮他俊俏的脸。
白愿心满意足地将花灯的灰烬扔到门外,心情都好了许多,果然,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阿风刚刚还感叹他温和无害了不少,下一秒就看到他随手把灯笼的灰烬扔掉,简直瞠目结舌,默默背过身心道,果然不能给人轻易下定论,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