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况不明
“芳菲,你的手受伤了?”他注意到杜衡手指的包扎。
“是啊,不小心,在……学校做实验弄伤了。”
“你们哪儿的英语课还做实验啊?”
“我还兼着一些其他的课。”杜衡一时方寸大乱,赶紧搪塞。只怕钱士禄追问下去。
“哦哦,我没上过大学,只当大学里老师,都是神仙一般日子,不用起早贪黑,没想到也要兼职。”
“有时忙,有时不忙。”杜衡心里焦急,只想着,怎么赶紧把这个话题引开。
“你手受伤了,中午刚收的杯子,这会儿岂不是不能缝被子了?”钱士禄异常体贴,简直问到杜衡心坎上。
“是啊,这怎么办呢?”
“我替你缝。”
“你一个男人还会干这个?”
“我何止会缝被子,我还会打……。”
“会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杜衡正色看向钱士禄,这个人突然又让她感觉茫然,原本很陌生,自以为一眼看透了无非是个俗人,但这会儿又感觉其实看太清了。
“对了芳菲,你在大学里教书顺利吗?”
“怎么问起这个?”
“我来的那天就觉得,这晒台格局不对,”他说着叉腰四下走了几步,“没挡住煞位,可能妨主,轻了说于前程不利,重了说有损身家,要不然怎么好端端教英语,还能伤了手?以我之见,最好能在你窗下装点些花盆,鱼缸,你看你窗下有个水龙头许久不用的样子,若是能引到水缸里,就是活水。”
“我倒是听老刘说,房东回法国打仗,后来写信说又去了英国,现在在伦敦的自由法国政府当差,没听说什么损害身家的事情。”
“难说,既上战场,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也许断了手脚也说不定。”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还得买鱼缸?谁吃饱饭有那闲工夫?”
“我有啊。。”钱士禄巴结道。“我有的是闲工夫。交给我啊。”
杜衡心里暗想,没闲工夫也不至于打毛衣。
“你真有空,帮我把被子缝一下。”
“行,明天早上我出门,你起的晚,放在我门口就行。”
钱士禄转身去收他的秋裤,然后满脸幸福回去了。似乎能给杜衡帮忙,是他三生有幸了。
杜衡又在晒台上磨蹭了一会儿,抽了几根烟,对于突然出现的假冒电台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回去睡觉了被套还没缝也就囫囵堆在一边,另找了两条毯子盖上。
杜衡睡得正香,被电话铃吵醒。睡眼惺忪一看时间才早上七点。
接起那叫魂一样响个不停地电话,那边是田雨,背景挺嘈杂,显然在外面什么地方打来的。
“这才几点啊,要死啊。我刚睡没多久。”
“昨晚听到了吗?”她没头没脑的问。
“听到什么?”
“……还能是什么,电台里,我的呼号啊。”田雨压低声音说,看起来确实是在公共地方。
“听到了。”
“那你还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
“你啊……电话里说话不方便。中午约个地方见,我觉得事情很大。”
“中午起不来,要不你来我这里。”
“你忘了我们前天定的规矩?我现在得少去你那个地方,免得被你的未婚夫看到。”
“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未婚夫?”
“11点去麦琪路那家俄国人开的餐馆。”
“11点太早,十二点半。”杜衡讨价还价道。
田雨在电话对面愣了2秒钟,杜衡对如此紧急事件的不以为然让她生气,但是杜衡的慵懒和镇定多多少少也感染了她。似乎问题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以至于杜衡觉得不耽误她睡懒觉。
田雨挂了电话,杜衡从床头柜翻出闹钟,定了11点45,然后倒头昏睡过去。
梦境里,她感觉自己飘到了一处码头边,看到一个瘦削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他提着一个箱子,脖子上系了一条围巾。围巾下面是浅红色,上面颜色深些。
这个人向杜衡走来,但是杜衡意识到,自己必须保持距离,先暗中观察。
她慢慢后退,四周环境也迅速变得杂乱起来,似乎退进了一条肮脏的弄堂,四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试图蹲在几个筐后面,仔细观察这个人,但是始终看不清脸。
这个人东张西望一番后,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嘶吼着四处乱翻乱找。喘息声如同野兽嘶吼。但是仍然看不清脸。
猛然间,钱士禄的脸清晰无比地挡在自己眼前。
“芳菲,你在这儿啊?为什么躲起来?玩儿捉迷藏?”
“死一边儿去。”杜衡让他快滚,但是钱士禄还是继续懵懂地看着她,不停重复刚才的一串问题。
那边狰狞的人影已然暴涨到两层楼这么高,向杜衡方向冲过来,显然听到了钱士禄的动静。
“快滚!”她一脚踢开钱士禄。
但是钱士禄随即如不倒翁般起身,又蹲到自己边上,继续大声发问:“为什么躲在这里啊?玩儿捉迷藏啊?我也来。”犹如一个不停重复,不停吵闹的弱智。
她一下子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吵闹的其实是闹钟。她按下闹钟,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来。
洗漱时,她还在回味这个不甚惊悚,但是挺折磨人的梦。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梦是某种潜在欲望和冲突的表现。那个明显是郑汲清的影子代表了什么?是自己的欲望还是挣扎?但是让她耿耿于怀的是,代表自己潜意识的梦境里,怎么还有会钱士禄的一个位子?
杜衡回想片刻,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段往事,那时候钱士禄还穿着开裆裤,大概是跟着大人来自己家里的,总之来了便如影随形跟着杜衡。杜衡那时大概六岁,已然有了一些心机,看这个拖着鼻涕的小跟屁虫怎么也甩不掉。便心生一计,骗他在后院玩儿捉迷藏,让他找地方躲起来,自己没事一样回自己房间看小人书。然后整个下午这小呆子便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直到傍晚,他家大人要走了,都找不到。
不知怎么的,这这段尘封的旧事情,竟然进了自己梦境。
她穿上鞋,拎着包离开时,想起钱士禄答应帮自己缝被子。于是去钱士禄那边敲了敲门,里面没人,显然一早上又去伪政府行贿去了。
她从自己屋子里拖出一张靠背椅子,放在钱士禄门口,又将被子堆在上面,然后下楼走了。
她也习惯了没皮没脸,并不觉得使唤一个大男人,干这种更像女人该干的活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紧赶慢赶,大约提前了三十秒赶到俄国饭店。这会儿正是午饭时分,但是餐厅里人很少。远远看到田雨坐在靠窗靠后厨的一个座位上。
田雨总是选这种体验最差,但是有利观察和容易逃跑的角落。
杜衡中午一般不吃饭,于是只点了一杯汽水,田雨点了一份红菜汤。
随后田雨问了杜衡越过了那个最重要的,有人冒充自己呼叫重庆的问题,而是问了杜衡一个她现在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她早上还能那么淡定?
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只急需从杜衡那里讨到一些睿智的,让她安心的看法。
杜衡的回答很直接,她也没想明白这件事,但是觉得并不重要。最有可能是日本人搞鬼,但是重庆没有回应,可见事情不严重。她觉得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就是了。
田雨思忖半晌,虽然好像说了等于没说,但又觉得也有些道理。
日本人偷听了几天,完全不得其门而入,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企图诓骗郑汲清回复,有点儿像猎人向着沉寂的森林里开了一枪,等着受惊的鸟儿昏了头自投罗网。
这一手显然没用,郑汲清一定能发觉发报手法不对,所以没有理会?
杜衡自豪地告诉田雨,秦川那里已经安排好,他没说半个不字,还出了一个主意,到时候可以先居高临下观察一番。
田雨也真服了杜衡,她还担心秦川怕事会推脱。但是杜衡有办法治他。
两人聊了一个小时,临分别时。田雨才问起杜衡馈线有没有拆掉?
杜衡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这茬儿,于是随口扯了一个谎,说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