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踩死癞蛤蟆
两人重新进屋后,杜衡又与他提出了一个非分的想法,想要让秦川和自己一起去接头,时间就在几天后某天。
秦川起初有些抗拒,因为明显越过了他不碰中日间战争的底线。他确实觉得洋人治下的租界和外面并不是一个地方,中日间战争与自己无关。但是杜衡微微有些不悦,他也就赶紧答应下来。
他在杜衡面前他也没什么脾气,一直耐心听杜衡讲完大抵的前因后果,杜衡还是按照田雨的要求,小心隐藏了一些信息,比如田雨手上情报的价值。
秦川仔细思忖了一会儿后,也帮着参谋了一下,他认为这个郑汲清不大可能是日本人特务。理由就是他对日本人的了解。秦川最近一直在和日本人或者76号特工接洽,主要是移送一些,在租界制造炸弹或者执行暗杀任务而被巡捕房抓获,伪特别市感兴趣,指名想要的军统局特工。按说租界有治外法权,不必理会特别市的引渡要求,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只能低头。
以他对接洽的日本情报机关的了解,他们是非常急功近利的,移送特工刚过苏州河上界桥,就看到日本人就开始大吼大叫,甚至拔出枪来吓唬。
日本人的得意忘形,不像是很沉得住气的样子,所以不大可能在重庆藏着一个潜伏特工三年不起用,只等着田雨某一天出现。田雨到底是什么重要角色?
他这么看自然也没错,因为杜衡并没有告诉他跳马行动的实质。只是模棱两可告诉他,田雨手上可能有一份日本人想要的情报。即便秦川想破脑袋,应该也想不出,田雨藏着的秘密会有多大价值,值得布置一个这么长远的计划。一般政经军事情报隔了三年,早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另外,秦川提到最近租界里风声鹤唳的。工部局自凯自威以下,都在猜日本人什么时候会和欧美开战。日本人故意在租界边界,在黄浦江上制造各种摩擦,似乎在为进攻租界做准备。田雨最担心被人绑架上船这种事,日本人倒是做的出来。
他对杜衡提出的帮忙去接郑汲清没什么异议,大抵也怕杜衡眼高手低,到时候露出马脚。
十六铺一带码头他很熟,知道那里有一座洋泾浜气象站,原来是一座废弃灯塔,上面没人,下面门锁着,但是钥匙他弄得到。
这座塔是那一带制高点。可以从那里观察码头,如果日伪接应绑架的水警船靠近,也容易发现。
如果日本人真的是准备来抓人的,附近一定会有一些伪装成旅客的特工,站在附近也未必能发现,但是居高临下,很容易看清楚。他最近和日本人走的近,自信受过日本人训练的便衣,其实并不难认出。
杜衡必须感谢秦川提供了一个好的想法,他虽然不是特工,但毕竟是资深警察,在有些方面比田雨更有经验,就别提杜衡了。
杜衡看了一眼手表,已然2点45分。
是实施第二计划的时候了。
她提出请秦川喝一杯咖啡作为感谢,秦川全然不知道,自己又要被深度利用一次,欣然答应。
杜衡随口撒谎说,她昨天刚尝了对面西点店的法式脆底蛋挞,味道不错,想邀秦川一起去试试。
秦川平时挺聪明一个人,但是在杜衡面前智力打折,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到了那里才知道并没有什么法式蛋挞,让杜衡稍微有些难堪。于是只能点了法式下午茶套餐。杜衡特意找了一个临窗的桌子。
杜衡瞄到有卖花的小女孩儿走近,又开始作妖,假装无意间流露出家里有个房东留下的花瓶空着,可惜没花。秦川听懂暗示,立即叫过小女孩儿,买了一支康乃馨送给她。她高兴接过,就放在桌子上,免得某人看不到。
准备齐全,就等着那个傻叉来了。杜衡真心有些得意,佩服怎么自己就这么厉害,每件事都预料的清清楚楚,每一件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眼看三点到了,她又有些心焦,只怕那钱士禄不会准时出现。
于是她一边三心二意与秦川聊天,一边眼角瞟向外面。
就看到钱士禄正沿着林荫道走过来,竟然还挺准时。杜衡故意人向前倾,双肘放到桌子上,手托住腮,含情脉脉看向对面秦川。这样的举动显得异常亲昵,秦川自然骨头都酥了。通常情况,杜衡对他都是爱搭不理的。
钱士禄正兴冲冲走过来,大概真的急着赶回来替杜衡收被子。
他原本大概想要穿过马路上楼,但是又没忍住转脸看向橱窗,想看看今天西点师傅又做了个几层的蛋糕?于是完全如杜衡设计一般,不经意间,看到了坐在店里的杜衡和只看到背影的秦川。
杜衡眼角余光瞄到了钱士禄脸色煞白,嘴越张越大,不由得心中暗暗得意。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要是能当街气死了更好,于是更加的一脸幸福,笑靥如花。
秦川正聊到他最近听到的见闻,说一个同事蹩脚的英语引发的笑话。杜衡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的。
店外西北风中呆头呆脑的钱士禄,皮包脱手落地,脸色苍白,目光呆傻。整个人都在风中飘摇。他显然应该看到了秦川瘦削身形、得体举止和英俊侧脸,若他识相,自然应该知道这个人足够把他踢出局。
杜衡配合着秦川的笑话,心里也乐开花:“死癞蛤蟆,还不踩扁你。”
钱士禄灰头土脸地慢慢转身,如同老了三十岁,他捡起皮包慢慢踱过马路,也没看到远处一辆车疾驰而到,那车上司机刹车并狠狠按了几下喇叭。还把头伸出来骂了一句:乡下人过马路不看车啊
钱士禄如同没听见,慢慢走近大门。
连秦川都转头看到那辆车扬长而去,他的眼光在那个落寞驼背,失魂落魄的背影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他大概注意到了,楼上晾着的裤衩和这个人的着装风格有些类同。
下午四点送走秦川,杜衡拿着那束花,志得意满上了楼。走到三楼拐角处,特意哼起《天涯歌女》,如沐春风一般上去,走到自己门口时撇到钱士禄门开了一条缝,她还特意那束花放到鼻子边嗅了嗅,显得很留恋很着迷的样子。
钱士禄是否躲在门缝后面偷看,杜衡不确定,但是那种作为符合他猥琐的形象。
杜衡一脸幸福地开门进去了。将花插好后,想起被子还没收,于是开门出去。
到了晒台,自己的被单还在那里风中飘扬,可见钱士禄没有兑现自己承诺,大概被气着了,可见伤害不小。
杜衡揭起自己的被单,才发现哭丧着脸的钱士禄站像个鬼一样站在角落里。
“小老弟,回来了?”
“哦,刚回来。我来帮你收被子。”
他有气无力道,如同丢了魂一般。
“好啊,我一个人还怕收不好,掉在地上还得重新洗。”
钱士禄如同死人一般,呆呆走到杜衡对面,两人一起收起被褥。他也没再殷勤地帮杜衡把被子送回去,就这么一声不吭,呆呆地离开了。
杜衡抱着被褥被套返回时,那边门已经关的死死的了,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若他真搬走也不太好,这种程度的伤害正合适。也许这会儿,他正在日记上写: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杜衡回家缝被褥,却发现家里没针线。原来似乎有,但是搬家时好像弄丢了。
她也没半点不好意思,直接去对门敲门,却发现没人出来,大概出去了。杜衡心里还想,不会想不开吊死了吧?想来不至于。于是出门买针线去了,顺便买了一瓶白兰地,庆祝自己今天顺风顺水,既成功潜入,探听了钱士禄的底细,又巧布计策,把这只癞蛤蟆给整的半死。
她回家时,已然华灯初上,特意绕了半圈,发现钱士禄的房间依旧没有开灯,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她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大抵就是一碗蔬菜沙拉和几个面包。做完后,就打开电台,一边听那些电文一边吃。
夜里双方拍发的电文都比白天频繁,但是除了那些商业电报公司的电文,大部分能听到的电文都加密。这些电文让她有些着迷,她真的很想能够破译这些密码,听听倒地是什么人,在谈什么东西?
她想起下午秦川提及的,法国督察帮着日本人去破获的那个据点,据说是共产党的电台被日本人藏在租界外的测向设备用了什么方法给找到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部电台连同后面的人逃走了。
她没什么党派间歧见,在英国留学时也接触过左翼思潮,对她来说,只要抗日都是战友。他们能脱险,都是值得万分庆幸的事情。也不知道那部电台是怎么提前得到消息的。想必也是一个十分惊险刺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