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旧的记忆
“好,慢慢躺下。”杜衡说着,将台灯的光调到昏暗,然后扶田雨躺下。
她将那只怀表悬在田雨头上,让她听到怀表发出的滴答声。
田雨闭上了双眼,可以听着单调的滴答声,渐渐感觉四周进入了至静的状态,似乎一切全都凝固,时间也变得缓慢,因为滴答声也渐渐不太清晰了。
杜衡等了一会儿,看着田雨双颊渐渐泛红,她酒量不好,这会儿火候刚刚好。酒精的麻痹一定程度上可以催化催眠状态。
“放松身体……听好了,你现在飘在了空中,如同一片树叶;一阵微风吹过,你慢慢掉进了一条小溪,小溪正在慢慢流淌,带你回到过去。放松……”
杜衡的声音越来越舒缓,越来越小,似乎她也已经渐渐离去,成为了虚空中遥远的声音。
“好,现在你顺流而下,时间开始倒转……”
田雨头上悬着的表开始如钟摆一般晃动,滴答声依旧可辨。她感觉自己真的躺在一条温暖的小溪里,正缓缓向着远方漂去。她的眼睛越来越干涩,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正在被抽走。
杜衡晃动手上的怀表,等待田雨进入较为深度的催眠状态。
这种手法她用过几次,成功率大概一半,说百分之百成功,自然是为了加强暗示效果。实际上没那么高,如果有谁故意对抗,那他铁定没办法被催眠,碰巧她也遇到过。
不过田雨是那种容易催眠的人,她缺乏主见和质疑能力。她说过,她下决心烧掉黑杰克的情报时,甚至还需要借助酒精的麻醉。这个细节也被杜衡注意到了,所以烈酒成为今天重要的唤醒记忆的道具。
杜衡提出催眠不是一时兴起,她早就想过若是杜衡没有关键情报,郑汲清来不来都于事无补,所以早就在设计这次催眠了,只是电台连不上,也就没有用武之地。谁想到今天电台竟然就行了,她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件事也办了。
她的策划还挺深远,向田雨提出这个话题时,就已经开始循循善诱。
田雨的一生都在被动接受命运,她被动接受了郑汲清的恋情,然后默默接受了他的死亡,接受被老师江行舟趁虚而入。她毫无抗拒地接受命运给她的所有安排。杜衡一直很可怜田雨不善于说不,不善于反抗的个性,但是今天她是最适合的被催眠者。
她坚信,若是换成杜衡自己接受催眠,那一定是很难成功的,她可以看穿一切暗示手法,抗拒所有循循善诱,她这辈子只相信自己,很难乖乖配合进入催眠状态。
杜衡观察着田雨,发现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
“现在,我们回到了三年前。”杜衡沙哑甜腻的嗓音,缓慢飘进田雨几乎凝固的意识里。
“……闻了吗?淡淡的酒精的味道?”
深度催眠下的田雨闭着眼,点了点头。
“你把酒洒在了那些文件上。所以你闻到了酒的气味。但是你还在犹豫,你不敢划燃那根火柴。”
杜衡划过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她将蜡烛放到田雨眼前,即让她感受到隔着眼皮,闪烁跳跃的火苗。让她回到烧掉文件的那个夜晚。
“最终你还是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那些纸……”
杜衡将一张纸放在蜡烛上燃烧。
烧焦的纸张气味夹杂着酒精气味,逐渐唤醒了记忆,让田雨回到了那一刻。
杜衡用两根手指掐灭了蜡烛。
“不,你后悔了,你决定掐灭燃起的火苗。因为这文件很重要,它不应该被烧掉。你拿起那些烧焦的纸仔细翻看起来,一张接着一张。”
躺着的杜衡呼吸开始急促,合上的眼皮下眼球开始转动,她开始快速检索记忆。在脑海里找到那些未被自己烧掉的文件。
“你看不懂那些词,不要紧,你可以把它们记住。还有那些图纸,那些注释文字。那些不应该被忽略的文字。你把它们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全都记在脑子里。特别需要看到那些用特殊字体或书写方式写下的字。”
“是……是……”田雨正在醒来,她似乎急着要说什么。
“是什么?”
“是金矿。”
田雨说完,猛然醒来,双手撑着床拼命喘息,浑身都是汗。刚才集中注意力的回忆,让她感觉几乎窒息,这会儿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不够她呼吸了。
“什么金矿?”杜衡追问。这下轮到她摸不着头脑了。
“不知道,我只是回忆起,那份打字机打印的文件下面,有一行铅笔写的字,上面用潦草的英语写着——我们将通向一座金矿。”
田雨继续喘着粗气,然后没来由地开始呕吐起来,吐的床上地上都是。
杜衡对自己心理操控的效果表示满意,包括这堆呕吐物。不过她觉得自己下次可以换一下关键词,告诉她药物的副作用是口渴或者其他症状,别弄的这么恶心。还是有些失策了。
杜衡开始打扫的时候,田雨坐在桌子前开始默写她回忆起的内容。杜衡拖地到门口时,突然觉得隔墙可能有耳,于是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儿。外面的走廊也是木结构,若有个装傻充愣的高手,此刻蹑手蹑脚的走过,也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但是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悄悄打开门,走廊里漆黑一片并没有人。看来自己多虑了,钱士禄的那种傻,不是装出来的?
杜衡看向对面那扇门。他应该早睡着了。她仍然没有完全放下对这个人的怀疑。他身上其实仍然有几个不太符合基本人设的地方。比如他看似猥琐,却不下流。
杜衡至今仍然对他哼着小越剧,不正眼看自己内衣有些耿耿于怀。这很不正常,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心里想着,也许可以找一个他不在的机会,偷偷进他的屋子调查一番?
盘算完计划,她又关上门。
那边田雨已经完成了图纸绘制。杜衡的催眠还是很厉害,竟然可以让她回想起三年前看过的,完全看不懂的图纸。
两人看了一会儿,都没有头绪,看上去如同某种精密的机械。
当然,让田雨百分之百回忆起所有事情,那还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还是很难回忆起文件上的内容,只记得是一份类似厂家说明书之类的东西。并且杜衡的暗示,让田雨点燃纸张后三秒钟后又掐灭了火焰,这个方式很巧妙,但是使得田雨脑海里的文件,还是被烧掉了一部分。杜衡的催眠,强化了这部分信息缺失,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她们一起翻阅了字典,发现关键词指向了各种金属材料牌号和零件名称,甚至还有加工工艺,实在是怪异,即便是什么复杂设备的说明书也不该这么具体吧。
但是这张图纸似乎还能看出一些门道,田雨认为像是保险箱的密码盘。
田雨接受过打开各种门锁的训练,但是如同她的通讯技术一样,都只停留在应用层面,并没有深入到原理。她只知道如何用发卡应付弹子锁,或者怎么靠听诊器,分辨密码盘缺口转过时的细微区别。对内部结构知之甚少。
所以三年前,她忙乱间并没有看懂这张图纸,直到今天仔细看了几遍,才猜想可能是某种保险箱的密码盘,也并不太确定。
但是这些信息仍然没什么用,是否可以凭借这些信息,在这场角逐中,领先日本人一步或者半步,还不好说,也许只有等郑汲清来了才能由他下结论。
这个晚上无疑是惊艳的,因为完成了两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还来不及庆祝。
鉴于杜衡突然出现了一个新邻居,增加了很多变数。两人还是得重新修改了刚制定的安全策略细则。
这次不仅仅是远离旧社交圈,杜衡和田雨之间也必须进行某种程度的隔离。即便钱士禄不大可能是特务,但是他毕竟也是一名小小的汉奸,与上海特别市政府上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们决定如无必要,田雨不再到这里来,避免被不相关的人看到。除非有什么需要发报的场合。平时两人之间就通过电话联系。并且不直接用家里的电话拨打对方的座机。也就是说,如果杜衡找田雨,那她就到外面找部电话打到田雨家,反过来也如是。
当然这些主意都是杜衡出的,很奇怪她从没当过特工,对危险可能降临的方向,全来自于想象,但是她能提出的建议远比田雨多。
田雨更担心外面的天线,她觉得至少应该把那根通过窗户连到外面的馈线给收回来,以后用的时候再连接到外面天线。但是杜衡觉得没那么着急,如果现在就撤掉馈线,自己就没办法晒衣服了。杜衡今天夜里够头大的了,还是觉得留到明天再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