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杜衡的小聪明
以上cw呼叫,连续了三遍。
ahha vol这个奇怪的呼号,很可能是指的田雨。这件事只有田雨自己知道,她在受训时,曾在福音电台实习,当时福音电台呼号就是ahha。
xmhb riv是重庆电台这三年来使用的呼号,只在呼叫ahhavol时出现。田雨之所以怀疑是郑汲清隔空呼唤自己。因为郑汲清曾经用过的明语呼叫就叫小河。qrk则是询问对方能否听到自己信号的短语。
其实是在松江特训班时,两人就各给自己起了一个代号,郑汲清叫做小河,田雨叫做田鼠。这两个代号,从未使用过,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1937年,军统局也曾经利用民用广播电台,在播音中加入抗战宣传。期待靠宗教力量唤醒更多抗战民众。田雨和郑汲清分别被派去福音电台和佛音广播写稿件,熟悉无线电设备。这两家爱国电台的呼号分别是ahha和ambh。这也是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极少人知道的事情。
田雨后来在与江行舟配合执行任务时,通常由江行舟起草电报,所以并没有属于她自己的正式呼号。但是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属于她的呼号,似乎就应该是:ahha vol 。而ambh riv 会成为郑汲清的呼号。
而且,她可以清楚听出,那是郑汲清的手法,娴熟、迅捷。她在学校学习发报时,常被江行舟批评:点不短,划不长,间隔不明,拖泥带水。郑汲清则正好相反,清晰、准确、娴熟。他在这方面一直很有天赋,这种熟练让他拍法的手法很容易分辨。
郑汲清这些年在重庆,通常负责夜间呼叫。也拍发一些较长的加密电文,无论执行什么任务,总是在正式电文结束后,用很短时间,完成三遍对ahha vol的呼叫,几乎从未间断过。
而vol大概就是田鼠的英语缩写。
其实他们两人一时兴起,起了这两个代号时,并没有讨论过是否应该有对应的,电台使用的英文呼号,但是凭借直觉,田雨相信,一定是呼叫自己。
她的手放在电键上,微微有些出汗,她知道按下去后,一切都会改变。
cqcqcq ambhriv ambhriv ambhriv qrl
她将要发的内容,连发了三遍。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收到,完成这次握手。
耳机里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滴滴滴的发报声,似乎时间停止了。
发报时间足够短,倒是不怕被日本技侦单位,通过多点扫描方式侧到位置,但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对方接收到没有?收听到郑汲清的大功率电台是一回事,要用一部30w电台回复远在重庆的郑汲清是另一回事。
杜衡坐在一边修了一会儿指甲,然后又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凭借记忆绕过那些衣服走了几圈,她焦躁或者不耐烦时就是这样。
田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重大的疏忽,就是自己并没有一套可以与重庆沟通的可靠密码,这可能是现在让郑汲清犯难的问题。如果郑汲清收到了呼叫,现在一定在想,该如何回复?毫无疑问,日本人会听到任何回复。
但是担忧似乎有些多余,因为根本没有回复。
杜衡有些失去耐心,她如同鬼一般又溜回来,又坐在边上听,对于重庆的电台回复似乎比田雨更期待,也更着急些。
“电台坏了?”田雨说。
“也许太远了,我们接受不到信号了?”杜衡敲了敲电台,她的经验里,拍几下收音机,可以增强信号。
“也许是天线?这部电台功率不够,我们应该尽量高的布置天线,或者天线指向不对?”
“或者……他需要先知会日本人?他要告诉日本人,那个傻妞终于出现了?赶紧派人去抓?”杜衡说。
“少胡说八道。我觉得还是因为密码。你想过没有,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密码,想要进行实质性交流,会被日本人听到。”
两个女人试着猜到症结,当然肯定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死寂的耳机里突然有了声音,两人一起闭嘴。田雨在纸上记录下内容:
cqcqcq op u name qrz agn qrz
qrz意味着对方在询问身份。
田雨没有犹豫,键入:op volvolvol crk you know me
再次长时间的等待。
田雨既兴奋又彷徨,刚才的那份担心又冒了出来。她与郑汲清之间,不止隔着整条长江,他们竟然还没有约定的密码,有的只有遥远的默契。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所有通讯内容,日本人都可以听到的。
然后再次出现回复,要求更换在14225mhz频段,接收电文。
随即在指定频段听到的电文内容完全没有加密。
田雨一边记录,一边读了出来:
“cs vol pls use 77 fwd impt info,i will wait for u 88。”
电文就此结束。虽然很短,也没有加密,但是日本人应该听不懂什么是通过77转发重要内容,也应该来不及测向新波段,找到电台位置。
最后的88是一种极少用到的特殊电台短语,意思是电台两边,爱人之间的祝福。
田雨与杜衡四目相对,发了半天呆。
“他说,让你通过77转发信息? 77是什么意思?是卢沟桥?”杜衡问,她很自然地想到了七七事变。
“原来他还记得。”田雨如同没听到杜衡的话,喃喃自语起来。
“记得什么?”
“一个属于我和他的约定。不是国仇家恨,其实是七夕的意思。江行舟都不知道。”田雨悠悠说完,就停下了,似乎又陷入了美好回忆难以自拔。
“属于你和他的约定?你们之间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快说,什么七夕约定。”杜衡的手在她散乱的双眼前使劲挥了挥,强制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我和他当年约定过,如果失散,可以在《良缘》杂志最后的征文页,以投稿方式,刊登一首情诗。那本杂志创刊在农历七月初七,所以以前的杂志封面上有花体的七夕图案,如同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但是日本人入侵卢沟桥后,为了避嫌,这个图形就没有了。”
“我知道这本杂志,以前诊所广告还在那上面登过,效果不错。但是怎么能在那些痴腐儒痴女才会投稿的酸不拉几的文字里加进去密语?”
“用特殊位置加密,在一篇固定长短文字的特殊位置,加入一些含有信息的文字。”
“秘密呢?”
“我和他的生日。”
“你们真是够闲的。这样简单的加密有屁用?”杜衡说。
“好在只有我们两人知道。除了我们两人,都无法破译。”
即便聪明如杜衡大致已经猜到怎么加密,田雨还是很乐意解释一下。
大致上,就是以田雨1917年6月4日和郑汲清1915年9月9日生日为加密方法。分别在一首十二行诗的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第二行的第9个字,三行第1个字,第四行第7个字……以此类推,一直到最后一行,作为有效信息的位置。所以这首诗的行数和列数有严格的限制。这也意味着,不能由着杂志编辑,根据版面留下的空白情况,任意改变段落。
当然对于《良缘》杂志而言,编辑仍然可以根据版面需求来调整行列数,毕竟投稿是不收费的,所以没太多讲究。这是当初设想时没想清楚的,实际上当时也没准备真的用这种方法。只是郑汲清为了骗到田雨生日请她吃冰淇淋,而想到的这种儿戏一样的加密方法做了一个由头。没想到这会儿能用上了。
杜衡不由得由衷惊叹——竟然还有这么幼稚却又浪漫的事情发生在田雨身上,而没被自己碰上。
不过,她立即找到一个难题。就是如何排版可能还是由编辑决定。如果他想挤一挤,甚至可能改小广告字号,这样行列就会完全被破坏掉,也就无法正确读出其中信息。
田雨一时无言以对,这确实是当时约定时,根本没考虑过的。如同他们当时也压根没考虑过,世界上有没有十二行诗这样的东西。
不过杜衡还是聪明过人,自己提出问题,自己想到了解法。她想到了先由她以老客户名义,在诗社板块,预定一个广告位置,大小正好可以塞进一块同样排版的心理治疗的广告。
她以前也常在这本杂志上登诊所广告。
她一直看不起那些会看这种杂志的男男女女,不过她的心理学知识告诉她,凡是通过这类杂志,研究怎么结交异性,都是不够自信而想要逃避现实的人。这类人和需要心理咨询的人群有一定的交集,事实证明,她的判断也没错。
所以她对预定广告的流程很熟。只要她出马,没人敢动她预定的版面,毕竟登广告是赚钱的。
等杜衡把广告安排妥当,就等着这份周刊的定版时间快截止时,她再突然退订,这样一定让广告编辑欲哭无泪,虽然押金不退,但是眼看着版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白,此时再由田雨通过投稿,补上一篇字数一样的“某男”诗兴大发后的大作。编辑一定会长出一口气,既赚到一笔定金,又不让版面开天窗。这样就避免了编辑改动排版,导致郑汲清无法读出内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