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紧急窃听
两人一起坐车到了租界边，又是一起跨过外白渡桥。杜衡略微有些紧张，钱仕禄一下子挎住她胳臂，大大咧咧也不排队就直接从桥中间走过，走到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面前，晃了晃手上证件。那陆战队也就放他们过去了。附近难免有人白眼，都觉得杜衡是个跟了小日本的下贱女子。
过了桥就是百老汇大楼，灰蒙蒙的大楼上飘扬着日本旗帜，再往上还系留着一只巨大的防空飞艇，倒不是为了防空，只是为了悬挂巨大的宣传条幅。杜衡仰头看，一条条幅上面写着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另一条写着：每个字大概有两米宽，足可以让对面租界里，仍然没有当亡国奴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曾经是上海滩的标志建筑。现在成了日军觊觎租界的桥头堡。他们走到楼下大门时，可以看到沿河北苏州路上停着两辆威克斯装甲车。这些装甲车属于日本陆军，可能是为了向对面英美显示军力。
虹口百老汇路上，聚集了大量日本店铺，这里是日本人聚居区，早在813之前，这里就有日本街的称号，如今在条街上做生意的日本商社就更多了。每家店铺上都插着日本小旗子。
钱仕禄过桥时注意到，苏州河里小码头上，停着一只日本海军的小艇。大概几十吨。有两名日本人正在前甲板上调试一部电台。这让他觉得怪异。
“今天有些奇怪，又是装甲车，又是交通艇，日本人是不是策划什么事？”
他们向里走时，钱仕禄说。
这让杜衡有些紧张，她很难不联想到，是不是日本人张网以待要抓自己？
“放心，肯定和你没关系。”钱仕禄安慰道。
杜衡毕竟也是聪明人，立即稳住心神，如果日本人要抓自己，大概不会出动汽艇和装甲车，实在没必要。
两人一起进了这座商业大楼，今天应约而来的人着实不少，很多人是抱着看看东洋玩意儿的好奇心来的。他们走到指示牌处，很容易找到直通7楼的电梯，平时这部电梯并不允许没有证件的中国人进入。
站在电梯口，就可以看出人流的不同，去七楼的电梯口已然有不少穿着日本人在等候，其中三三两两交谈的，也多是日语了。
其中不乏穿着和服脚蹬木屐，梳着日式发型，涂脂抹粉的日本艺伎。据说上面有一些专为日本人服务的风化场所。
之前在杜衡家讨论的时候，钱仕禄就说过，今天的任务难点不是潜入，而是很难找到目标，因为这栋楼太大了。并没有江行舟在这里具体位置。所以得靠两人随机应变地打听。
两人进了电梯，这部电梯只到七楼，也是为了保护上面日本和汪伪高层要员，不过根据两人研究的图纸，能够进入更高层的通道有好几条。1939年，汪精卫到上海，不也短暂在这里住过，后来搬到了愚园路。
从电梯出来，迎面就是“恒产株式会社”的大横幅，门口还有人检查请柬。这种不具名的请柬在黑市上就能买到，管理并不森严。两人交了请柬就走进会场。
杜衡原以为进入大厅，会先有一些冷餐和酒水。她见多识广，在欧美参加的招待会都是这样，但是并没有。迎面放置的是东芝的电表箱。随后是各式各样的日本造富士牌自行车。后面是丰田汽车的缩小模型。林零总总的日本香烟……就是一个大型日货展。
两人一边看，一边走一边看，这些东西都不入杜衡的眼，不用说日本和中国尚在交战，即便战前，她也看不上日本人的各种产品。
“你看看，日本人连茶叶、香烟、棉布、瓷器都想垄断……”杜衡说。
“走，前面好像有点意思。”
只见前面人山人海，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展示。
两人走过去，勉强挤过人群，看到展示的是一台怪异的木头箱子，正面的玻璃上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这个人竟然还在动，可以听到他在说话。
杜衡一时也惊呆，她也没见过这是个什么高技玩意儿？抬头看公司介绍，这是属于日本胜利者留声机公司，但是眼前这个能显示人影和声音的机器，明显不是留声机。
“这是什么鬼东西？”她问。
“你在英国留学没见过？这是英国人发明的电视机。”钱仕禄说。
“还真没见过。”
两人又向前走，杜衡心里不由得感慨，若不是日本步步紧逼，每每打断中国发展，中国也本应该有很好的工业产品。开战前，中国民族工商业与日本人也在若干领域竞争的有来有回，结果日本人用坚船利炮，把一切都摧毁了。他们的下一步，大概还要驱逐欧美产品，完全垄断中国市场。若是这样，中国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走过人山人海的电视剧展示区，胜利者留声机公司的展开台，还没有完，不过就没什么人看了，无非是几部收音机。虽然有一部只比砖头大的有限，但是对大部上海人而言，着实没什么吸引力。大家也都知道，日本人造的收音机，很多波段收不到，只能收到伪政府的几个台。
倒是钱仕禄拿起看了几眼，这几台还真不是以往在中国市场特供的“阉割”版，制作还算精良，应该可以收听比较完整波段。又看了一眼价格，倒是小贵。可能卖点是便携性吧。
“这个东西倒是不错，可以塞进口袋里。”
他站在展台上调了调，很快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但是不是完整信息。
“你调的什么频道？”
“我想听听，楼顶上日军调度站常用频段，也许可以听到他们和那艘小艇的联络。我想知道，这艘汽艇和装甲车，为什么会在这里。”
显然他上楼前看到了小艇上日本人在用电台通话。
但是他并没有调出什么声音，只是杂音。
杜衡知道田雨懂一些无线电，她就曾经用收音机偷听巡捕房的行动，估计钱仕禄就是在干这个
“是不是找不到频道？”
“不，通话一直在进行，但是似乎用了单边带调制方式。普通收音机听不到了。”
“什么是单边带？”
“一种节约频带的调制新技术，也可以防止普通收音机偷听内容。”
两人走过商品展，看到前面才是冷餐会。需要再次出示请柬才能进入，并且请柬在这里就没收不还了，大概怕有人拿出去又换人来吃一次。日本人做事还是很精明，处处以己度人。
他们对那些冷餐会里的汽水蛋糕毫无兴趣，于是也没进去，直接从后面走出会场。现在才是重要节目。
两人走到大楼内其他商场，大部分是日本人开的居酒屋和料理店。其中一些店有上下两层，他们很容易从这些管理上死角到更高的楼层。到目前为止，他们也并不掌握江行舟的位置，如果没有情报，要在这样一座摩天大楼里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两人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十楼，仍然是商业楼层，成群结队的日本艺伎在店门口挥动手绢招揽客人。看到钱仕禄带着个女人一起来，也就没什么兴趣，懒得招呼。
于是钱仕禄建议分头去找，自己找单数楼层，杜衡找双数楼层，看看是不是能提高些效率。
正商量计策，一名日本军官闯到门口吹响哨子，各处店里东倒西歪的日本宪兵紧急出现，在他眼前列队。
杜衡心慌想要退缩，钱仕禄止住她，显然不是来抓她的。日本中尉叽里呱啦抓了几句，带着七八个人紧急离开了。
“他们有紧急行动，十分钟内要带一名要人下来。”钱仕禄说，显然他能听懂日语。
“什么要人？”杜衡问。
“不知道。”
钱仕禄快步跑到窗口向下看，只见下面汽艇上船员正在解缆绳。可以清楚看到，前甲板上一名海军军官正在用电台接收信号，并指挥解缆。
“来不及一层一层调查了。”
钱仕禄说。
这座楼有很多电梯和楼梯上下，要撞见某个人何其困难。原本打算慢慢找，现在日本人的行动可能赶在前面了。
“会不会是江行舟？”杜衡问。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走。回去。”
钱仕禄也来不及解释，拽起杜衡往回走。
“去哪儿？”
“去偷听他们调动。”
两人一起回到7楼展厅，迅速到了刚才的收音机展台。此时，人群还是在关注那台电视机，虽然那台电视机似乎除了一个模糊人型也没别的节目。
“能不能引开那边日本人注意力？”他问杜衡。
“为什么？”
“我要顺走那部小收音机。必须用它偷听敌人部署。”
“不是没法儿偷听吗？”
“你别管。在会场外会和。”
杜衡解开第一个扣子，走到看着展开的胜利者公司的工作人员前，很快吸引走了对方视线。钱仕禄悄悄闪过去，将收音机塞进口袋里。
两人分开走，很快在会场外会合。一起到附近一家日本人开的酒吧。这会儿里面正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酒保在吧台后擦杯子。
钱仕禄用日语向店员打了个招呼，说了些什么。吧台上店员点头同意，钱仕禄取出一张五十钱的日元，放在桌子上。然后径直向里面走。店员也不管他，依旧自顾自擦着杯子。
“去里面干什么？”杜衡问。
“再找一部收音机。”
“那你偷这部有什么用？”
钱仕禄也不回答，走过几张桌球桌，和弹珠游戏机，到了一台台式收音机前停下，这台收音机正在播放音乐。他蹲下调试，依旧调到那个无法听清楚的频道，显然也是一样无法接受单边带信号的普通收音机，杜衡全然看不懂他的操作意义在哪儿？
钱仕禄将口袋里小收音机取出放在台式收音机上，打开了开关，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刚才完全无法分辨的声音竟然清晰起来。说的是日语。
“你不是说，这种普通收音机，没办法收听那什么单边带……”
“嘘！”钱仕禄阻止他，继续仔细听。他特意将音量调小，免得酒保发现他们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