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什么志同道合，这不就是志同道合！
猛虎乍然出现，丹舟心下一惊，求生的本能带着身体圆滑地滚到扶她的神君的身后。
没有应对事件发生的能力，她畏畏缩缩躲在神君身后，一番心理暗示过后仍心有余悸，小心探出眼睛查看。
嗯？不是老虎？
是一只体型接近老虎的狸猫。
猫啊，无甚差别，她也怕猫！狸猫爪牙锋利，动作迅猛，是猫中猛兽，锐利的眼神，那是猎手的眼睛，好像会随时扑过来将人拦腰咬住，稍微挣扎就会被它撕裂神元。丹舟见了只觉真身变身老鼠，天性受它压制。
此时狸猫的重心在前右爪上，正专心看着什么东西，要扑过去了。
缺点什么，或许她该带件法器，手持法器，即使身前没有神君庇护，她也可以做到直面威胁。她的恐惧源于内心，与力量无关，如此赤手空拳，就算法力不低，也会觉得不稳妥。
单单看它匐在那里，身体就已经吓得僵硬。她晓得不能乱跑，要是被那猛兽注意到了，只怕情况会更糟。
利用视差躲在神君身后，丹舟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她要不动声色慢慢地远离那庞然大物。
待视野开阔了些，丹舟才将目光投向对她施以援手的神君。
她弓着腰，将对方显得十分高大。
神君外披黑色薄纱罩衫，罩衫上镶着金丝绕就的花叶，薄纱罩衫透露出里面的褐色长袍，长袍上的麋鹿正迎着脑袋，注视着遥远开阔的天边，朦朦胧胧，像穿在身上的画卷，十分有意境。
神君背影笔挺不动如山，感觉那大猫会完全臣服于神君的威压之下，既杀不过神君也不敢杀过来，躲在他身后，很有安全感。
“若是喜欢，”他转过身来，“便送与你。”
“不敢，在神君身上好看些。”
丹舟瞟了一眼神君的袍子，弓着腰轻点头，尽量表现得礼貌一些，一眼过后，继续注视着狸猫的动静，再没心思去关注其他，神君转过身来，要是狸猫突然起意扑过来，她便可以立马提醒神君去防备危险。
再者，怎么也不敢一见面就要人家东西，她没有对这套衣裳起非分之想，这么松垮的款式，只有在他那种又高又修长的身形上才显得好看，适才多看了几眼，他如此一说，丹舟倒有些不好意思。
诚然神君口中所送之物是缠在他臂弯上的鸣蛇，并非身上的衣袍——方才丹舟追逐的鸣蛇此时正绕在他的手臂上。
见丹舟专心于其他地方，神君随着丹舟的目光侧头望去。
狸猫原本就是在捕捉什么，终于伺机而发，扑了出去。
丹舟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对上了神君居高临下的目光。
丹舟窘迫，路遇危险将他人置于身前，心生惭愧。她背过身去，一阵扭捏。
“你……怎么了？”
神君这么问，是不在意狸猫的凶悍，哪里晓得她的拧巴。“抱歉，我没事。”
神君不语。
她却瞄到了鸣蛇的身影，鸣蛇正缠在神君的手臂上，将他左边的宽袖缠成了束袖，这么一看，小蛇的躯体还挺长，足足缠了三圈之多。
小灵蛇颇有狗仗人势的气质，依附在神君身上，它就肆无忌惮起来，作凶狠状，龇着牙对着丹舟吐信子。
丹舟哪里会给它一般见识，作揖问道：“敢问神君，此处可是神君的府邸？”
“嗯”字轻轻哼出，轻得不像是在回答她，像是稍微重一点的鼻息声。
啊？只是随口一问，这么巧？没听说过圈林成地作府宅的神仙，丹舟鞠躬作揖，道：“擅自闯入，丹舟冒犯了。”
林子有主，在意料之外，她不曾见过其他的神仙，因而也不善交际，书中是这样表达不请自来的歉意的。
对方却不做声，丹舟抬眼先是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他身上的鸣蛇，目光才移到神君的脸上，这一看又对上了他的目光。
丹舟将头低下，拱手道，“小神仙仙号丹舟，见麟尊者是丹舟的父神，敢问神君。”
短短几句间，她就三次作揖，不为别的，就算有些尴尬。
微风拂过，青丝少许拂玉面，神君答了两个字：“散仙。”
“好，散仙……”她喃喃重复，神君的声音低沉温和，听起来疏离不可接近。须臾过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散仙？？
三危是神界，哪有什么仙？难道竹林不在三危界内？
对于“散仙”的回答，丹舟难掩失意，“散仙，散仙好啊，修行的是思想境界，丹舟亦是如此，虽然……但是潇洒啊，所谓同道中人，或可交个朋友，闲来寂寞时，或可串个门下个棋喝个茶什么的。”
说话间，她又想到，单靠她自己是走不出三危界的，哼，散仙？胡说八道啊这家伙，散仙怎么入的三危神界！不过话说回来，或许是像她一样的，是只神裔废物罢了。
神君无言，看她又是若有所思，又是笑，又是皱眉的，也不打扰。
丹舟看了他一眼，又想：他这样的，看起来与外界没有交集，生得像个武神，应该只有下属，不交朋友，说自己是散仙，或许只是敷衍搪塞。
“本座不交朋友。”
丹舟愕然，“……不交朋友？为、为什么？”
神君道：“道家提出的‘无为而治’理念，本君很喜欢，所以遵循天道法道，不想求得。姑娘既是交友，本座未必是姑娘所志同道合的那一类人。”
“呃，是。”
丹舟这样答，那神君反倒眉头一皱，道：“你不反驳？”
反驳，丹舟又能说什么，她是不请自来的，没什么话可讲。
神君忽然将视线移开，转身离去，衣袂轻盈，那衣角仿佛留念方才的位置，扬在他身后，衬极了他修长的身姿。
哎？丹舟回神追了上去。
对于出山遇到的第一个人，丹舟十分珍视。许是孤独久了，她有些讨好，边追赶边说道，“丹舟尊重道友的法理，这原本没什么可驳。神君若愿意，丹舟父神的漠合殿十分有趣，他有许多弟子，有好几个，大概八九个，或许有十个，单定琏一个被差去照看于我，活得不大潇洒，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是否志同道合，届时再说也无妨。”
丹舟没有去过见麟的神殿，说着说着，自己却皱起了眉头，继而想到别的，才又展颜，接着说道：
“丹舟并未去过漠合殿，其实这样说有些不妥，虽没有去过，想来是极为有趣的地方，因为有许多神君在那里呢。丹舟久居于南即，曾经见过一位执着于采花的神君，不是轻薄女子的那种采花，是采山花，有次他采到南即山上去了，我还帮过他，但是他嫌我的花不好，说只是一些镶边都不好的山野碎花，或许是怜我没有好花，他割爱送了我一棵牡丹，神君可见过牡丹？牡丹真的很好看啊！”
丹舟碎碎叨叨，神君慢下脚步来，她继续滔滔不绝，“我将采花神君的牡丹种在了南即，只是后来再没见过那位神君。”
“散仙”突然停下，叫专注于描述的丹舟在追赶中无意超到了他前面。
“你喜欢牡丹？”
“喜欢，天底下的花都大差不差，山野碎花和国色牡丹，都是一样的，我图一时新鲜。哦！要说不一样的，那便是昙花了，曾在《琼芳图志》里见过。神君喜欢什么花？”
“……昙花。”
丹舟闻言喜上眉梢，说什么志同道合，这不就是志同道合！她先说喜欢昙花的，连迎合的嫌疑都没有。
还未来得及欣喜，神君道，“林中无外访。”
“什么？”
神君：“……”
啊？世事还真是难料……
“可是，来者是客。”
他不说话，驱赶之意甚强。
丹舟不知所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看来来到此处，只有自己是欣喜的，从开始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打扰。
“小娘子若嫁入雾旭长林，自然不同。”
他又说话了！原来此处名叫雾旭长林。
嫁入雾旭长林？
小娘子？！
丹舟诧然，看向他的眼睛，若不是见他一副君子神态，还以为误入了贼窝。神君看起来没有一点歹意，莫不是不大会说话，未曾斟酌过言辞？
头稍稍一偏，他微微凑近了些，瞳孔里全是丹舟的脸，“其中所有权，你可知晓？”
这话语气并不强硬，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感情的起伏，去留随意，一点都不期待她答应的样子，浑身都在表达“本座只是随便问问”的态度。
“呃，知晓知晓，只是……会不会过于草率、草率了一点？”
从前倒是觉得没有所谓，成亲嘛，与谁都一样，真有这种事的时候，又会觉得突兀，他们没有相知相爱，患难与共，经历一些别样的刻骨铭心，主要是没有一个培养感情的过程，甚至互不相识。
若不是身处神界，神君的行为是有些不着边际，话本看得多了，自觉知道某些阴暗，人们都说相由心生，他一看就不像坏人。不过，三危界不会有堕神吧？
神君听到“草率”二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眼中的愣神一闪而过。
这微小的变化恰被刚刚看向他的丹舟捕捉到，一直被动的丹舟心中欢呼雀跃，自己似乎因此得到了一点点的主动权，嫁就嫁，神座没有欲念，不会害人，又不会吃亏，有什么关系。哎？若他想清楚，或者改变想法，岂不是要收回方才所言！
丹舟正要开口答应，对方先开了口，“告知尊者，昭告四矞于朝宫行礼，如此有礼有节，你便是长林之主，规矩也在。”
成亲是大事，神界没有先例，但这不是场面的问题，看来对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见丹舟不语，他又道，“不成已心有所属？”
“啊？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