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长鸢的半年

    长鸢被带到慕凌湖的第五个月。

    转眼到了七月十三。这天，一只浑身雪白的白猫跑进了议事堂。白猫的胡须以及眉毛都是白色逐渐变成金色的渐变色，眼睛也不像普通狸猫那样睁得大，虽然不是白虎那样的眼睛，但却有着白虎眼睛的影子，甚至还透出一丝神性，仿佛充满了悲天悯人和蔑视一切的神情。它蹭了一下堂内的八珍古鼎就离开了。

    七月二十三，白猫再次出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长鸢尚未化形的魂魄，然后又迈着优雅的脚步离开了。

    白猫似乎对这个魂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七月三十一的上午，白猫终于走近了古鼎，对着那缕魂魄轻轻叫了一声。当天下午，白猫开始不停地对着魂魄叫唤。或许是它一直叫的缘故，原本从一开始就在八珍古鼎上游弋的魂魄竟然停了下来。白猫见状，惊慌地跑了。

    八月一，魂魄停在八珍古鼎前方，似乎在望着大门的方向，一直到八月二的下午，白猫迈着它那高贵的步伐，走进大堂，径直走到最高最威严的那个座椅上。

    魂魄跟随着白猫的步伐，从古鼎前慢慢飘到古鼎之后，一直静视着白猫

    那个位置常年空缺，是山主的位置，由于他常年闭关，师主长老议事时都不见他的踪影，若不是常有弟子打扫，怕是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了。白猫倚在山主的座椅上，漫不经心舔舐着自己的前脚掌背。

    梳理好圆滚滚的脚，它便躺在山主的座椅上睡了。

    大约一刻钟过去，白猫已经蜷缩成一团，那缕似是青烟的魂魄终于离开古鼎，从古鼎之上下来，缓缓化作一个男人。

    男人剑眉修长舒朗，一双仿佛噙着泪光的狐狸眼十分柔和，脸庞线条分明，硬朗俊美。他头发散披着，身材修长，身上的玄色丝绸里衣十分顺滑，一根腰带系在腰间，看起来瘦却不瘦弱。

    长鸢终于肯化形。他朝着白猫缓缓走去，白猫察觉有人靠近，突然惊醒，然后一溜烟跑出了议事堂。

    长鸢站在原地看着白猫跑出议事堂，白猫消失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鸢。”

    长鸢回头，看到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长者，袖子用袖腕束了起来，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简洁干练。长鸢直愣愣地看着此人，手不知觉地摸了摸自己无礼的散发。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更不记得自己曾经咬过这位威仪无双的长者的脑袋。只模糊记得，有意识以来，他总是看到这个一脸威严肃穆的大人在这里转悠，长鸢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山主不知从何处抱来一摞书，沉稳地走向书架，边走边说道：“德祖说他是从荒野上将你带回来的，命老夫照看于你。想来你并不知晓德祖是谁。德祖来自神界，你如今所处之地乃是仙界，仙界名‘崇山’，故仙界亦称崇山界。

    你虽不清醒，但是老夫的确在五个月以前当着门派弟子的面将你收于门下，列于‘长’字辈之下。德祖赐你一字，鸢，纸鸢的鸢。前尘往事尽如烟云，此后你便是长鸢，莫再念及中州之事。”

    山主顿了顿，无人回应，他看了长鸢一眼，继续说道：“老夫会叫师兄教你上尊峰的法术，待你有所精进，老夫再亲自指导于你。哦，对了，我宗名叫慕凌湖，分三系，上尊峰所修为乐理，法器自然是乐器，伤云泠修诀，以念力御物，再有剑解峰，乃是修剑。其他细处，不明白的你再问。”

    长鸢听后，还是一言不发。山主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放下手中书籍，便准备离开。

    “谢师父。”长鸢忽然开口。

    山主并未停下脚步，只答了一声“嗯”。

    “长鸢……”长鸢低声呢喃，这个名字，似乎带着某种宿命的味道。纸鸢的鸢，他不喜欢。

    长鸢静静站在那里，后来移步坐到了阶梯上，坐了许久，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没有一点生气和活力。太阳缓缓西沉，又从东方升起，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大殿，照在那孤独的后背之上。

    议事堂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雪鹤红梅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姿挺拔，步伐稳健，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给人一种阳光、俊逸的感觉。

    他一进来便开口喊道：“鸢师弟。”

    长鸢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男子，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看清长鸢的脸后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哈，果然，鸢师弟俊美非凡。师父说，若叫别的师兄弟过来会因为容貌这事影响道心，我脸皮厚，并且不关注这些就派我过来了。对了，我叫陆杰，如果师弟知道我们上尊峰的字辈排行，应该知道‘陆’比‘长’要大两届。”

    长鸢站起来，“陆师兄。”

    “哈哈，鸢师弟，”陆杰将手一挥，地上凭空出现许多乐器，“你选一个。”

    这是长鸢生平首次亲身感受到神仙鬼怪所带来的奇幻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眼前原本空无一物，但却能凭空变出这么多东西来，他无法理解这是如何做到的，实非神奇二字所能形容。长鸢伸出手，指向二胡。

    陆杰看了看他所指之处，微微一笑道：“鸢师弟，胡琴的音准极难把握。不如选这个吧。”说着，他拿起一支笛子递给长鸢，继续说道：“这支笛子更适合你，也与你的气质更为相符。”

    陆杰说什么便是什么，长鸢对乐器一窍不通，自然也无甚想法。他接过笛子，仔细端详起来。笛子通体晶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显然并非凡品。

    陆杰教了一上午，长鸢才勉强吹出声音来，而且嘟嘟嘟的，与“乐”之一字毫无关系。

    陆杰脾性极好，也不恼怒，只让长鸢自行练习，找找感觉，言明自己三日之后再来寻他。临行前，陆杰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鸢师弟，你的住处是否要去看看？在毅师弟和言师弟的中间。”

    “暂且不必。”

    “好，那我三日之后再来寻你。”

    长鸢与陆杰在此作别。长鸢深知自己吹出的声音不堪入耳，折了堂内一只枯木将自己头发束得像山主那样一丝不苟后，走出了议事堂的大门，打算远离人群。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四下里杳无人迹，他将笛子凑到嘴边。

    无奈他尚处于重大变故的恍惚之中，练了片刻便开始走神。

    次日再来这个“荒无人烟”之地，他便遇到了前去林泉受罚的宗宣。这件事发生在八月四。

    八月四，天色才刚破晓，长鸢就出了议事堂的大门，去找那“荒无人烟”之地。他站在树林间，落寞了几个时辰，嘟嘟嘟地吹了几遍，就到了正午时分。练到后面，一直觉得有些异样，不自在，后来就听到了脚步声，他一转身，便见一个剑眉星目身形高大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十几岁正是脸皮薄的年纪，以为是吵到对方，对方过来找麻烦。长鸢一时有些窘迫，转身便逃，谁知那人不依不饶。但是后来长鸢发现男子并无恶意，他还说了自己叫“宗宣”。后来接连来了两名女子，一番纠缠之后，长鸢看出宗宣很是惧怕絮凝师姐，他便替宗宣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