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孤注一掷
春日宴第三场,也是万众瞩目的环节。
邺都内但凡有点名气的读书人士,都汇聚一堂,酒肆内人头攒动,竟是比昨天还要多一倍。
白鹭书院那名被太傅赞誉过的学子,在头两场也都发挥出色,众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看他的文章。
且众人也都达成共识,认为今年的魁首之位,必将再次归属白鹭书院。
“段师妹怎么还没来?”周雲慌乱地走来走去,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嵩阳山长表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但眼神却难掩焦灼之色,“周雲,你去外面看看,这么多人,她一个小姑娘指不定没挤进来。”
许久未曾出声的岑书奕一改往日懒散,说,“我去。”
山长沉吟片刻,考虑到他好歹也是侯府庶子,能够行使身份便利,遂颔首应允。
喧闹的街道上,人潮涌动,岑书奕默默等待,时间逐渐流淌而去,他的眉头愈发深沉。
预备锣已经敲响,时不待人,他不得不准备调头回去,看来今日师妹要缺席了。
遗憾果然是常有的,他轻叹口气,转过身去。
文章比试和算术不同,虽说依旧摆放了十二张桌椅,却前后左右都隔了块小屏风。
四座书院的学子,要在一个时辰内,当众写下应题的文章。
段依云路过周雲的桌子,见他还在张望,冷笑道,“别瞧了,段含菀今日注定来不了。”
周雲愕然地回头,却只看到她的背影。
“嵩阳书院还有两名考生呢?若不尽快上台,便要取消资格了。”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瞎起哄说是嵩阳怕了,好不容易拿了不错的名次,怕最后又落得个垫底,干脆不参赛,起码输得没那么难看。
嵩阳的山长怅然若失,转念又在担心段含菀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等一下!”
岑书奕头次脸上有了寡淡之外的神情,他奋力扒开人群开出条小道,快步往台上走。
在他身后,赫然跟着气喘吁吁的段含菀!
段依云的笔“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怎么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她愤然起身,想质问她居然敢忤逆父亲的意思擅自出府,可大庭广众之下却又不想暴露她们间的关系。
等最后一道锣声响起,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
段含菀呼吸不匀,翻墙的时候剐蹭到了瓦片上,右手留下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情急之下只得用帕子包住。
掌心弯曲之际,感受到了阵刺骨的痛意,她稍作迟疑,哆哆嗦嗦的提笔。
这场的题目是关于如何教化民众。
在策论中属于经久不衰的话题,考察应试者的治国理念以及针对实际问题该制定的政策。
段含菀从大周国改善风俗,提升每人道德开始,想到了狐假虎威的大理寺,指出了当前三法司存在的问题,写着写着蓦然想到了卖身葬父的塔娜,阐述了儒家仁爱的观点,即便是外邦人也不该弃之不管。
引经据典了几个例子,她又预测了实施这些教化后会为大周国将带来哪些改变,以及强调长治久安的根本,更是大胆的呼吁君主最该重视的,便是那各级官员。
那一霎那,她仿佛身处独立的空间,提笔如风,婉若游龙。
“纪兄,你看段姑娘的手,似乎是受了伤?”赵品和纪予川坐在二楼雅座,品着茗凑热闹。
纪予川甚是不耐,“你总看她做什么?”
赵品双手抱臂,诚然道,“当然是喜欢她了,宁愿受伤也要赶来参加春日宴,这种性格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
“什么性格?”
赵品停顿了一下,缓缓道,“孤注一掷。”
纪予川有些恍惚,记忆中的段含菀向来是运筹帷幄,城府极深如幽邃潭水。
为了她那个侯府娘家,倾注了全部心力,将她爹和弟弟妹妹捧上了力所能及的最高位置。
到头来,在发现她听到秘密后,是她爹段秉成主动提出将她溺毙。
而他只是在场三人中,唯一能够动手的人。
一个时辰时间很紧,锣鼓敲响时,便有监考大喊停笔。
段含菀早就写完了,刚刚暂时被遗忘的掌心越发痛了起来。
他们的文章全被遮住名字,绕成一圈贴在墙上。
先是请来了邺都最德高望重的三位老者,以为十二篇文章且得看一阵呢,不过半时辰的光景,他们三位就都往文章下的木匣子里投了代表票数的木签子。
待他们走出来后,段含菀惊讶地发现了其中一位,是后山贪嘴的垂钓者,嵩阳的老师爷!
接下来进去的便是四位书院的山长,他们看得稍慢些,投完木签子后就轮到了国子学的十位学生。
毕竟来自最高学府,他们年轻气盛,自认品鉴过古今各大家的文章,起初并不把四大书院的文章放在眼里。
他们一目十行的看完,最终都停在了一处,有人果断的投了木签,有人不知为何踌躇片刻,最终也投了木签。
本以为投票结束,没想到十二名参加春日宴的考生也都被请进去投票,他们的木签上刻有各自的名字,被规定不能投给自己。
四次投票,共计二十九支木签。
等小厮们记好数后,酒肆的老板亲自揭晓答案。
“今年春日宴在永臻楼举办,实乃我的荣幸,”老板笑眯眯的客套道,“第一名,大家猜猜有多少票呢?”
他撑开纸张,随即捂嘴大呼,“二十二十八票!抛开考生本人不能投自己之外,满票啊!”
酒肆中的气氛全被这傲人的成绩调动起来。
都想知道这是谁写的文章,迫不及待的想去拜读。
白鹭书院的山长站在自己最看好的学生身边,嘴角忍不住翘起弧度,“明安,这次表现得不错,但字写得实在太丑了,是不是今天身体不适?”
明安目光晦暗,他话本就不多,沉着声音,“不是我。”
白鹭山长只觉得毫无悬念,满心欢喜也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段依云不知何时也挤到这边来,崇拜道,“明师兄,恭喜你!”
那篇文章写得一骑绝尘,虽字迹没眼看,但以为是明师兄太紧张所致,她来回读了两遍,也郑重的投下了自己的一签。
明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酒肆老板走到票数最多的那篇文章前,轻轻揭开贴在名字上的纸张,大声的念了出来:
“段含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