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绑架
新闻社这次的采风,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暗访。据民间线人的可靠消息,这一带有个向阳小学,校园内有老师多次出现举止不端行为。“举止不端”一词只是个委婉说法,真正是个什么情况很难说。
岁念给家里报备以后,一整夜都呆在酒店。稿件修修改改,写到最满意的那一版时已是晨光熹微。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刚过。
许编他们八点就要过来,在那之前她得先实地考察一下向阳小学。
向阳小学位于a市东面,师资力量贫乏、教学设施落后,在这里就读的孩子多是留守儿童。近年来政府加大对这一片区的教育扶持力度,糟糕的情况才有所改善。
岁念对这所学校接触甚少,唯一能算的上联系的,是叶婉在这个地方上学。
她揣上资料,步行前往学校。
冬天亮的晚,岁念出来时,月亮还未褪去,远山在朦胧之中披着黑灰色的外衣。
岁念打开了手机照明。
呼出的热气化为白雾,顷刻消失在灰暗之中。除了岁念,路上没有其他人,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安静,让她想起高中冬天爬起来背《蜀道难》的寂寥。
途径昨天那条小巷时,这种寂寥被突然打破。因为除了自己,身后似乎还有一双脚步。
岁念往前两步,身后那人也往前两步。岁念停下来,那脚步也没了动静。
周围黑洞洞的,岁念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她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身后空无一人。
突然!一阵铃声划破了这片紧张的空气。
来电显示“江辞穆”。
岁念从眼前空荡荡的巷口收回目光,接起电话。
“喂?”她有点惊讶于江辞穆会在这么早的时间点给她打电话。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对面不止江辞穆一个人。娅楠说笑的声音若隐若现。
“工作怎么样?今晚上能回来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自新越的收购案出现麻烦以来,岁念很久没听到他这么放松的语气了。
岁念沉默了一会儿。
“念念?在听么?”江辞穆温声唤她。
岁念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挺顺利的,不出意外能回去。你的收购案怎么样了?”
“还行。”江辞穆声音含笑,岁念甚至能想象出他弯起来的眉眼。
“今晚上千门大桥这边有个烟火会,你来桥上,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江辞穆说。
“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岁念想起那篇即将刊载的报道。
“好,那晚上见。注意安全。”
“晚上见。”
电话挂断,岁念站在原地。头垂着,眼神冷若冰霜。娅楠、娅楠……这个人从什么开始总是在江辞穆身边?为什么凌晨之际,她会和江辞穆在一起?就因为她能帮忙搞定收购案吗?
手机被握的快要碎裂,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直到远处一声鸡鸣响起,岁念才从巨大的失落和不甘中回过神。
不,收购案而已,她也能帮江辞穆做到。
岁念的工作效率一直很高,许编他们到的时候,她已经将基础资料整理好了。
许编这几年头发掉的厉害,现在俨然是个标准的“地中海”。他端着保温杯从车上下来,瞄了岁念一眼,敷衍地翻了翻整理好的资料。
“还凑合。”说完把资料扔进车里,再没看一眼。
一个同事拍拍岁念的肩膀,低声道:“别搭理地中海,咱新闻社很快要来个新编辑了,业界大佬,你到时候努努力,争取让那个大佬带你。”
岁念笑了笑,“好。”
岁念其实从没把许编的刁难放在心上,只要不阻止她做想做的选题、写想写的新闻稿,其他琐事上穿小鞋,对她来说都无关痛痒。
调查和走访一直进行到了中午,几人找了这片看起来好一点的餐馆吃饭。
岁念刚把桌上厚厚的油垢擦干净,小叶的电话打了进来。
“念念姐,你今天来医院吗?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一个密码锁本子。”
岁念翻了翻自己的包,发现工作记录不见了。
“先放你那里吧,我明天再去找你拿。”
小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哪里,我给你送过去吧,正好我有事想当面问你。”
岁念讶异,“你能出来?”
“医生说可以。”
岁念想了想,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了对方。
“好,我下午要做检查,可能晚上到,你记得接电话。”
吃完饭,几个人接着跑任务。许编端着老年保温杯在后面优哉游哉,他们几个刚转正的在前面挨骂调查。领导敷衍了事,工作效率自然大打折扣。眼看太阳快要落下西山,岁念心里有些急躁。
“小旭,我们网页今晚上的深度报道是在七点更新么?”
“是啊。”小旭负责的是网页的运营,闻言感慨道:“你那篇新越科技的报道写的真的好。不愧是咱们社当初的最佳新人记者。”
岁念看了一眼手表,现在6点40。
6点53,万物开始归巢。岁念悄无声息溜出队伍,找了一处偏僻的墙根蹲下来。她目光锐利地浏览后台,鼠标飞速操作,将自己的报道移到了最前面。
周遭一片漆黑,不远处的垃圾堆发出腐烂的臭味。篡改报道网页让她高度紧张,岁念看着秒针一步一步转动,心跳如鼓。
她手指蜷缩,手里冒汗,脑海中倏然跳出娅楠住进家里的那天。
“我也可以帮江辞穆,我也可以……”她无声呢喃。
6点57,乌鸦在树上嘶哑鸣叫。
6点58,风吹枯叶发出簌簌声响。
6点59,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7点,发送。
“唔!!”
发送成功那一刻,一双粗糙的大手勒紧了岁念的嘴巴和脖子!一阵酒臭将她淹没!
“你闻见什么味道了吗?”人潮拥挤的千门大桥上,娅楠笑问。
“什么?”江辞穆难得心情不错。
“胜利的味道啊!今天早上不是签订新越收购合同了吗?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这难道不是胜利?”娅楠背靠大桥护栏,张开双手迎接寒风,笑问:“是不是该感谢我?”
江辞穆看着江水两侧忙碌的人,一会儿这里会看到整个a市最好的烟火。
他扭头看向娅楠,“你想要什么感谢?”
娅楠缩了缩肩膀,“你的外套借我穿穿?”
“撕拉——”
男人将岁念的外套划破一块,扯下来堵住了岁念的嘴巴。
电脑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岁念挣扎不过,脸色瞬间惨白,呼吸也愈发困难。
“小丫头还挺烈!”男人声音粗犷,笑容恶劣。
他将岁念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电光火石间,岁念一脚踹在对方的命根子上。
“操!”
男人低骂一声,咬着牙怒视岁念。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这个僻静的巷子,岁念脸上浮起一圈红色的手指印。
男人一边抖出麻袋一边咬牙切齿:“要怪就怪你男人,谁叫他抓着那个收购案不放。要不是老子找了我婆娘的麻烦,他能这么快得逞?妈的!敢利用老子,他也别想好过!”
他揪住岁念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掼,直到岁念额头冒血,眼冒金星。
“听说你男人手里有个价值连城的保险柜钥匙,你说你值几个钱?啊?他会来赎你吗?”
岁念发不出声音,整个巷子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麻袋套上岁念脑袋那一刻,岁念口袋里的电话突兀响起。
男人粗暴地扯破她的口袋,将手机摸了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岁念瞬间双目赤红,拼命挣扎起来。
“怎么,没人接吗?”
江辞穆眉头微微皱起,“占线。”
过了一会儿,电话自动挂断。
“岁念肯定有自己的工作啊,等她忙完就会打回来了。”娅楠露出一个浅笑,“给不给外套,你倒是说句话。”
“我要是说不呢?”
娅楠开起玩笑,“那新越后续的工作,我可得好好掂量了。”
江辞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嘴角微微勾起,修长的手指伸向自己身上的大衣。
“去哪?!你给我老实待着!”男人将挣扎的岁念拖回来。
“小叶是谁?”他猥琐地笑着,“看你这么激动,叫的还这么亲密,你在外面找的野汉子啊?”
说完,当着岁念的面接通了那通电话——
“念念姐,我到我们家这边的巷口了,你在……”
话音戛然而止,小叶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目睹了眼前的一切。
跑,快跑!岁念无声呼喊。
见小叶不动,她用头猛然撞向身边的壮汉,以此引起小叶的警惕。
男人吃痛一声,一脚踹在岁念的肚子上!
顷刻之间,小叶还是扑了上来,男人亮出尖刀——
“死崽子!”男人啐了一口血沫,将刀抵在小叶的脖子上。
接着,他挑开岁念手上的绳子,摘了她嘴巴里的破布,将小叶的手机扔给她。
“去找你男人要那把保险柜的钥匙,不然老子杀了他。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我可不怕多添个杀人罪。”男人将刀子抵进肉-体几分,“不许挂断,老子要一直听见你的动静。”
小叶本身就心脏不好,此刻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岁念浑身颤抖,半张着嘴,“你别动他……我马上去,马上去!”
她捡起地上的手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要是敢报警,我让你们在太平间见面。”男人在电话里说。
江辞穆……江辞穆在哪里?岁念脑子里一片混沌。
“嘭!”
不远处,一朵绚烂的烟花绽放在黑夜之中。
岁念猛然清醒过来。
千门大桥。
“你给老子快点,别耍花招。”手机里传来男人不悦的催促。
千门大桥离这边并不远,岁念一路狂奔,蓬头垢面的模样引来无数人侧目。烟花如此绚烂,她在心里只祈求小叶平安。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千门大桥在桥的两端设有阶梯,上了阶梯才算真正上桥。岁念狼狈的一步步往上爬,浑身沾满了泥土灰尘和血。
二十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砸在地上。
十四步,惶恐像秃鹫一样盘旋在头顶。
八步,电话里威胁的声音如霹雳,仿佛要震碎全身的骨头。
最后一步——
最绚丽的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岁念却在一瞬间愣住。
璀璨火光之下,娅楠穿着江辞穆的大衣。两人站在一起,仿佛所有的盛景都为他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