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孤山枯树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红衣孩童,安然卧在一只白虎身边。
岁月久远,画漆剥落,孩童眉眼模糊,却依旧隐约可见她的眼角有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只在无生之地黄泉才盛开的死亡之花。
生与死,即使神裔立道成神也不能打破的界限。
却在一幅静止的壁画上,穿过数千年的时光,现于世间。
“只能看其中一块怎么办?”映澄微微皱起眉头。
“只用看这一幅。记好,回去画下来。”
杳远阁是近百年才出现的“后起之秀”,相较于蜃楼的势大根深,“十五市”的诡谲隐秘,杳远阁涉及的虽也有黑市生意,却只出来历或明或暗的天珍地宝,如此都可谓“身家清白”。
长生童壁画不过是有些奇趣,很快便被一位客商拍下,随着紧接而来的主角儿登场——
“下一件,金乌茧。”
整个杳远阁都沸腾起来,趁着阁里热闹,她们尽量不惹注意,甚不起眼的从会场离开。
却未曾留意到,一个黑衣侍者眼见她们离开,亦转身从一扇小门离去。
她们一路赶回客栈,收拾好行李,不顾夜色苍茫,搭上金雀马车向港口而去。
黄泉镇到底势力繁杂,暗潮涌动,这里又只有‘五司九部’的一个办事处,她们实在不宜久留。
好在一路顺利直抵港口。
却不想,她们来得早了。
从东境南箕至中土百奚,途经此地的客船还未到。
她们便寻了家茶社,点上壶热茶,坐着等船。
与此同时,在浓雾的掩护下,黄泉镇周围的群屿中,有一叶扁舟如离弦之箭,划破平静的海面,直往港口驶去。
待小舟临近港口时,客船正缓缓靠岸。
云走月光泄,显出船上两道不甚清晰的身影。
当前立着的男子,披着件鸦青色斗篷,后面跟着黑衣武服,画着半面戏装的侍从。
他们停在暗处,又有浓雾遮掩,远远望见客船放下舷梯。
海港的灯塔和渔火都亮着,把港口照的清楚。
这班船因是途径又在晚间,登船者寥寥,倒是能很快分辨出扮作游侠的映澄和木槿。
“她们只看了长生童壁画?”
“是。”
壁画不过是金乌茧的添头,可是拿出金乌茧拍卖的主顾,却更为关心壁画的消息,连谁看过都要上心知晓。
想到这里,男子眉间微蹙,望着灯火明亮的客船,一道身影转眼进了客舱——数千年前一桩旧案,已于无形处埋下偏见。
而她为着出身,总是更艰难,却仍要选择这条路。
当年跟在自己身后只会喊哥哥的女孩儿,终究长大了。
映清想到这里,忽而很是怀念家乡——小河穿镇而过,小舟带起涟漪,院子里的樱桃熟了,小女孩便坐在树下,吃着洗好的樱桃,望着院门,等他下学……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客船驶离港口,小舟也随即掉头,很快消失在茫茫海面。
客舱里,木槿正在专心致志的复原壁画。
映澄立在旁边,时而指着画卷与木槿补充一些细节。
她们要照着壁画等比例复制绘画,也做好了今夜不能安眠的准备。
至夜半子时,木槿趁着歇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正想问映澄要不要歇息会儿,一抬眸就看见映澄拿着盏灯在细细检查她画好的部分——她的记忆力很好,可说是过目不忘。
天赋卓绝,真的和妹妹很像。
可是,妹妹有心结,而这个心结从没困扰过映澄。
自入牧野书院起,她就一直很优秀。
现在回想当时初至缉魔司,夏日浓荫——
百里臻左司长和新阳右司长在树下对弈。
一位师兄跑过去,说了些话。
她当时正抱着一摞卷宗经过,无意间听到几句。
“……于映澄而言,前有无数先辈,后亦不绝来者,你心里不该怀有成见……”
她听到师兄告罪。
也听到新阳司长笑着说,“你与我们告什么罪呢?”
师兄沉思良久,便转身去寻映澄。
后来她问映澄,师兄的道歉你接受了吗?
那时候,她和映澄第一次去人间出任务。
当时有海妖化形于北海,随后盗走北地壁宿萦木郡的一尊神农鼎,后经北海偷渡,潜入人间不知去向。
上古神器最忌落入妖族之手。
她与映澄便带着书信请女娲族相助,以期将海妖和神农鼎一并带回有归。
她们和女娲族的三位捉妖士埋伏在一座已被废弃的破工厂,空气里还有很多残存的刺鼻味道。在夜幕即将降临时,她也不知怎么,便轻声问起这件旧事。
映澄还未回答,阿吉就来了一句,“不原谅。”
然后就见阿诩一巴掌拍在阿吉脑袋上,“耳朵呢?木槿神女问的是你么?”
玄策瞪了他们一眼,“海妖要是跑了,你们就不用回族里,什么时候追到什么时候回来。”
映澄在一旁看着笑,而后小声与她说,“我在意的,可是我不能用一生来在意这些。”
她当时听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好。
凌晨时分,海妖才非常谨慎的在工厂附近现身,一袭海藻绿长裙,身姿曼妙,风情万千。
阿吉年纪最小,也是第一次跟着出任务,轻声道,“看着不像海妖啊?”
阿诩瞥了一眼,从袖袋里抽出一面巴掌宽的鉴真镜,“来,仔细瞧瞧。”
“好丑!”
玄策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左右分开去围,她们便带着阿吉从另一个方向朝海妖靠近。
本以为海妖狡诈,怎么都要费一番力气的。
最先出手的是阿诩,也只有阿诩。
前后时间不过一刻钟。
这次任务,让她和映澄认识到,她们与留守人间的女娲族裔有着多少差距。
从那以后,映澄日日勤勉,再不肯有丝毫松懈。
轰隆隆——
一阵闷雷声传来,紧接着唰唰雨声随风而至。
木槿推开窗户,见船上有条不紊,便又关上窗户,继续专心投入到画卷上。
绘至红衣孩童的眉眼时,木槿笔下一顿,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总觉着有些熟悉,随即摇头,又专心扑在画上。
大约寅初,木槿停笔。
她们在杳远阁看壁画时隔着些距离,现在这幅画却是自己一笔一画绘就,而且非常近的展示在眼前。
“现在看,又有些不同。”
映澄指着画上枯树,“纹理看着像是扶桑神树。”
“我当时看第一眼,就觉得整幅壁画透着股荒凉之意。”
木槿抬手抚过画上孤山,“枯树荒草,一片死气。”
“长生童,真的不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