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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番外二 兰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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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兰州县令,五岁前,我也是家中受宠的孩子,一日家遭变故,官兵冲入家中到处翻找,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家中地窖搜出银两无数,家父喊冤也无用,家中众人流放,我虽年幼也随着母亲亦步亦趋踏上流放之路。

    路途艰辛,缺衣少食,父亲母亲为护我周全,但凡有口稀粥都留与我喝。母亲终因体力不支,病死途中,父亲悲痛之余教我以后定要寡言藏拙,避免生出祸事,他将自己随身佩戴的一枚木戒绑了根绳子与我戴上,嘱咐我莫要弄丢了。

    之后父亲为了给我讨一口稀粥,竟被人活活打死,我惊惧之下竟口不能言!日子久了,也只会一个词一个词的蹦。

    一日行至一座高大城墙之外,押送之人说,这是皇城,他们需与城内押差交接人犯。他们有终点,我却没有。一行车队迎面而来,官差喝呼着让我等让路,我躲闪不及,被别人带倒,我饥饿交困体力不支,爬不起来,押送的官差冲我大吼,我心想,马上就要去见父亲母亲了吧。

    不多时,一个锦衣少年骑马至前,不顾我浑身肮脏,扶我起来,还给了押差一点好处,押差笑着揣入怀中应承道会给我买点吃的,这一路行来,我见惯了弱肉强食,哪里会信他,啐了他一口,锦衣少年对我说,活下去才是对家人最好的告慰。随后,有人唤他,公子莫要耽搁了。那少年翻身上马,打马远去。

    直到后来,我衣食有着四处打探,才知是枢密院…啊……现在应该是左丞之子王文秀,小字寅台,那一日正要去别院避暑。

    看官定纳闷,我怎知他的小字,呵呵,我等这见不得人的营生,消息最是灵通,唤上几句姑娘真是凤中麟角、夫人这浑身的肌肤真是柔滑的令人艳羡,呵呵,几句恶心的软话下去什么都打听得到。

    自此我留意他的一切消息,看他中举打马游街,看他红袍加身喜迎新娘,知他得了贵子、升了侍郎暗暗为他高兴,心想,好人终是有好报。

    我随一众犯人在城外休息,恰遇馆主出城游玩,一眼就相中了我,给了押差许多银钱将我领到了清风馆,流放犯人嘛,随时都有抗不过去的,报个意外死亡也就销了人数。

    菊台同是犯官之后,虽只比我长上二岁,心窍却比我多了七八个,我们一众十几个小童都住在馆中后院的一处杂房中,同学艺同吃喝,由于我胆小寡言经常受欺负,菊台便自认是我大哥保护我,说有他一口吃的必定有我一口。

    流放以来,见识了尔虞我诈,我谁也不信,但我身无长处有什么可让他惦记的呢!

    我渐渐放下戒备,跟着大家一起努力学艺,我学的很快但尊父亲教诲,不争先,菊台圆滑世故,处处争强好胜,我也乐得成全他,故每次比试都恰到好处地败于菊台。

    馆主见我每次都输,责我口不能言又不争气,可惜了一块好料子。

    菊台是个藏不住话的,每次接完恩客,便过来与我说道,某个夫人满身肥肉还非要称她飞燕,某个夫人有恶趣味,非要冒充男人打骂于他然后又跪地求他原谅,这个地方,本就是花钱买乐子,你出得起钱,我陪你玩乐。

    直到有一次,他神秘兮兮地说,有男客叫陪,我心想,馆中偶尔也有男客,他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他说那个男客着女装,衣着不算华贵出手还算阔绰,来了几次均是叫他做陪,起初他并不晓得是男客。

    直到某日那客人喝醉了,吐了一身,菊台当他是熟客,便将那人扶至屋内,给“她”宽衣擦洗时,才发现,原来竟是个男的!菊台没接过男客,一些馆主教授的手段从未用上,这回来了个送上门的,菊台便…便试了试,那男客果真此后“喜欢”上了菊台。

    恩客给他写了首词,我谱曲,就是成就了菊台魁首的《西州梦》。我的迟语之证也“自愈”了。

    菊台说,这位恩客总是在欢好之时唤他“台”,还说,你可曾对我动情?菊台以为再说他,每次都敷衍地回应,是是是,‘台’极爱你的。

    偶然一次梦话,提到了丞相云云,菊台本没当回事,直到那男客清明时节说要与菊台了断,菊台失去了一个钱箱子,本就闷闷不乐,次日男客的夫人居然又约他城郊见面。

    菊台回来后进我房中,双手颤抖,说他不是故意的,是那妇人自己跌下崖去的!我大惊,这是惹了人命官司?若有官差来问,谁会信一个小倌说的话!

    我拿出所有细软让他逃命,他说不用,这些让我留着傍身,他自有门路!就是去找那个真正的“台”,因他手中拿捏着重要的物事,让“台”,让寅台见不得人的物事!!

    我吃惊不小,寅台!这事居然扯上了寅台!但我信寅台是君子,不会有什么龌龊事,我问菊台到底是何事,他也未明说,只说,若外人知晓必是天大的乐子。

    菊台在馆中向来说一不二,我劝他不住,心里七上八下,怕菊台有事,更怕寅台有事!

    半日过去,菊台气哼哼地进屋来,我就想到事没办成,还安慰他再想办法。

    他说,就不信那人会让他这等微末之人闹的身败名裂,必定是想着偷拿回去,“哼,我藏的极隐秘,哪里能随便让人找去!”

    未时,我打开窗子,持箫半倚花窗,这是馆主特意吩咐我每日必做的,为招揽那些喜好风雅的妇人。我心中有事,眼不知望向何处,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楼下一个孩童忽地大啼,我循声望去,一个大些的孩童手拿糖人推搡着小些的,像是从小些的孩童那里抢的,此时,一个锦衣男人跑了来,安抚着小些的孩童,许是小童的父亲,我心中一惊,好像他啊,他仿佛感觉到有人看他,抬起头来,果真是他!他向我点了点头,我傻了一样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护着小童离去了。

    如今想来,这等烟花之地,他一个贵公子怎会带着孩童前来,恐怕心中想想都觉得恶心!

    况且我一个妓子都能打探出他的消息,他手握权柄怎会不知我是哪个,这一切都是做给我看的,他在赌…呵,他赌赢了,人啊,不就是彼此利用么。

    ……

    那日,菊台被客砸懵,路过他房门我刚好听见他的呻吟之声,进屋瞧见他满脸鲜血,忙问他这是为何,他头疼不已,断断续续说了缘由,还发狠说只要等他休息过来,定不让他们好过!!

    我知道菊台说到做到,我害怕,害怕极了,担心寅台,想象着他身败之后,他的孩儿会跟我一样遭遇非人的待遇,这种担心已经超过了我跟菊台的友情!

    我杀了菊台!

    杀了与我相依为命的哥哥!看他断了气,起初我手足无措,随后我冷静下来,他的重要物品别人不知藏于何处,我却知道的,就在他另一个未动的瓷枕内!

    我拿出里面的物什装作无事一般回了自己的房间。捏着信札和玉佩,我一夜未眠,隔壁就是菊台的尸身,如若被人发现是我行凶,我这幅残躯贱命便与他在奈何桥上做个伴吧!

    我摸了摸脖颈上的木环,木环已发出乌黑的亮光,终是辜负了父母…但为了恩人,我不悔!

    清风馆被封,我买通采买之人,让他将玉佩偷偷送还,信札扔在小炉之中看着它烧的一点不剩。

    侯提点不愧为“神捕”,他坐在我面前,一声不吭,是比谁有耐心吗?

    可惜,我本无心隐藏,抓到我是我命不好,这条贱命本就多活了十余年,够了!我留书,望提点看在我是个可怜人的份上,化了我与菊台,与木环一起安葬兰州!

    短短一生,人情冷暖我看够了,虚假卖笑的日子也活够了,只欠了菊台,我亦拿命还了…

    (清风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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