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兄妹的苦衷
星月楼。
蒋呈哈哈大笑着走进单间,“还怕我赖账不成,这一大早的巴巴将我喊来。”
两人一阵寒暄后。侯勇正色道:“我与你是多年好友,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杀了琼娘?”蒋呈一怔,“琼娘是哪个?”
侯勇在他脸上皴巡了半天,看他不似作伪,便哈哈一笑,“逗你呢!”
蒋呈也是世家子,哪里听不出来侯勇的画外音。
他收起了玩笑之意,同样正色道:“你喊我来,就是为了什么琼娘之事?她是何人?我为何要杀她?”
侯勇并未答话,而是指着他的腰间“琼娘……是绣这幅汗巾子的绣娘。”
蒋呈惊的瞪大眼睛,刷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凳子发出吱吱的噪声。他扯下汗巾子扔在桌上,思绪转了几转,脱口说道:“敏儿!不可能!”他大步向门口奔去,被一个兵士拦住了去路。
他呵呵哂笑,原来是鸿门宴啊!他颓丧地返回坐在桌前。
侯勇挥了下手,埋伏的兵士瞬间退了个干净。
屋内静的可怕,侯勇不再提问,而是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桌面。
许久,蒋呈拿起桌子上的汗巾子,摩挲着上面的鸳鸯,徐徐说道:“15岁那年,父亲领回一个女孩,说是好友上任途中被流匪所杀,老仆带幼女一路乞讨投奔他来,对外称是表兄的女儿唤蒋敏,要求府中下人称表小姐。
我自是十分不愿,平日,父母疼爱我一人,如今家中来了外人…我时常捉弄她,她也默默的受了。母亲是个心善的,待她如己出,敏儿受了我的排挤,从不和母亲抱怨,想是寄人篱下不好太乖张。
直到一日母亲病重,她衣不解带伺候了几个日夜,我对她的态度才有了改观。此后,我不再欺负她。”
哥哥……
“只是……我们之间缺了少儿时的亲密,虽是兄妹,总觉得有层隔阂,偶尔的触碰……啊……你别多想,只是她给我擦汗,我给她抹泪这些,总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侯勇给他倒了杯茶,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我们年龄渐长,彼此间不再互相玩笑,我唤一声妹妹,她回一声哥哥,那种疏离之感使我愤怒,我不想这样,但我又能怎样!”
说罢,他拿起汗巾子铺在脸上深深嗅了一口,“自从有了别样心思,我经常喝的烂醉半夜回家,或者找个妓子宿上一宿,那些妓子妩媚多姿,哥哥哥哥的叫着,她们哪里配这么叫!只有我的敏儿可以唤我哥哥。那一日……那一日,”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我终是干了禽兽之事,我懊恼悔恨,跪在她面前说我要去向父亲请罪,自请去边疆戍卫不再归家,让她代我照顾父母。
我那妹子,我的好妹子,我的敏儿拥住我,说她不怪我,若是怪我,早就喊的人尽皆知了,她说她同样爱…爱…爱着哥哥,这种心思她想一直带到地下去的……”
“你们非是兄妹,告知蒋大人未必不允!”侯勇低声问。
“……是啊,我们不是亲兄妹,哈哈哈哈哈,你身在皇家,当知我等官中子弟的婚事向来不是自己做主,我娘已开始相看各家姑娘,敏儿只是寄养我家,背后没有依靠,如何能助我?”蒋呈哈哈大笑起来,表情不知是笑是哭。
“但我相信敏儿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你是我至交好友,你信我,她必定不会!”侯勇看着蒋呈满脸的鼻涕眼泪,叹了口气,你若不是我好友,早就拿到皇城司去问了。
同一时间,华衡正在蒋敏的屋中。
蒋敏正绣着一方高山流水的帕子。“晌午有人绑了我的婢子问东问西,我就知会有人来寻我,没想到是郡主。”
“你可愿……告知于我?琼娘是否因你而死?你让琼娘绣那汗巾子,怕别人知道便杀了她?”
蒋敏一笑,“我哪里有胆子干那种事,有侯提点这个神捕在,怕不是半天就把我捉了。”
华衡手握鞭子的手松了松。
“我确实让婢子去了琼娘家,是在她出事之后,夏桃瞅见宋主事出门,又忘了锁门,便溜进去拿了汗巾子出来,我只是怕人发现什么,我本不足惜,只恐有辱哥…蒋家名声。”
“蒋呈……可能会为你做些出格的事也未可知。”华衡试探地问道。
蒋敏停了下来,睁大眼,“不可能!哥哥是个好人,是我拖累了他,他不会的!郡主,你相信我,他不会的!”随后呜呜呜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心腹夏桃早就将一众丫鬟仆妇遣走了。
窗外,家雀吱吱吱的叫着,屋内安静如斯。
“10岁那年,我随父上任,路遇流寇,父母为护我周全,将一老仆和我藏于草垛之后,嘱老仆如若他们身死则投奔皇城蒋家。
随后他二人将贼人引开…待外面没有了动静,老仆先我出去查探,后将我从草堆后拉出慌忙逃了出去,我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蒋敏回忆往事,泪水涟涟。
“老仆带我一路乞讨至皇城,将我托付蒋大人后便去了…蒋大人将我领回府中,怕贼人寻仇,对外称是表侄女探亲,改名蒋敏。我唤蒋大人叔父,蒋母为叔母。
叔母心善,待我如亲女。
还记得第一日进府,蒋母领着我熟悉府中各处,来到马厩,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正在洗马,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忙转过身,叔母笑道,这是你的表哥,单名一个呈。”蒋敏沉浸在回忆里,脸上泛起一股红晕。
“我唤他哥哥,抬眼小心看他。他的上身不知是汗水还是清水,点点阳光随水珠滴了下来,他没有看我,重重的哼了一声,谁是你哥哥!
你看,他这般恨我,怎会替我出头。”
华衡望着手里凉了的茶水,也不插话。
“他总是捉弄我,也从不叫我妹妹,这些小事,我都忍得,不会给叔父母添麻烦,”蒋敏仿佛沉浸在过往,“直到有次叔母病重,我伺候叔母几个日夜直到她好转,哥哥才好好与我说话,唤我妹妹。”
妹妹……
“我俩慢慢长大,他不再捉弄我,总是远远看见我就走开,他骑马出汗,我用手帕给他擦汗,他不乐意,满眼的嫌弃。我就说道,以后给你个汗巾子用吧。我心想,等嫂嫂进门,我就给他们看小侄子,终身不嫁,哪个男人也比不上……哥哥。”
“之后他经常不回家,回家也喝的烂醉,就在那次……我等他进门,扶他进屋后,他一把抱住我,让我喊他哥哥……我起先大惊,推开他,他醉的迷迷糊糊,扯着我的衣服,接着让我唤他哥哥…我唤了他几声哥哥…哥哥…郡主,我居然没有恼怒只有欢喜,因为我是……我是乐意的……”
蒋敏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他醒来后,懊悔不已,求我原谅,他狠狠的抽了自己十几个巴掌,后又说道自请戍边,永不归来,我劝她叔父母只你一个儿郎,如若出点意外,我岂不是罪人,到时,我也随了你一起去吧!他这才停了手。”
“你你…可求蒋夫人做主将你许给他?”
“我一孤女,叔父好心收留于我,我怎可肖想他事?况叔母明里暗里提醒我,哥哥需要外家助力才可仕途腾达。近日不仅给哥哥相看人家,也在为我找婆家…
我将此事藏在心底,无人诉说,无人知道我的心痛!你信我,哥哥是好人,他定不会做那等事!”她低声呜咽,连哭带笑,浑身颤抖。
华衡轻轻拥住她,“我不是局内人,无法感同身受,事已至此,莫要多思,我信你!”她轻轻拍着蒋敏的后背。
回头嘱咐夏桃,看顾好蒋敏,莫要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