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臭池塘里的头颅

    二月里的雨，冰凉冻骨。

    侯府暖阁内。花窗下一个华服公子仰躺在榻上，手上捏着一块糕，一边尝着一边啧啧赞叹“还是你家春娘的手艺好，这糕点竟比宝悦居的还香甜。”正是皇城司提点侯勇。

    暖阁内，地龙烧的旺盛，屋里温暖如春可着单衣，东西两面墙都是书架，所有书籍按类别进行标注，西边书架前梨花木的桌案上同样摆满了书，镇纸下压着一幅手绘的皇城四街图。柳玉宁懒懒地倚靠在圈椅内，手持一册《西洲志》。

    “就让春娘随你回府去吧！”世子淡淡说道。

    “那怎么行，春娘那小丫头聒噪的狠，话说，她及笄后，你是否有意将她收入房……哎呦！”一本书砸向他。

    “再胡说，你就别来了！”柳玉宁站起来，拿起桌上暖窠里的把子壶喝了一口。

    “嘿嘿，你舍得么，我这不刚有点消息就巴巴的来说与你听么！”侯勇一脸谄媚地从榻上坐起来，递给柳玉宁一块糕点，柳玉宁嫌恶地推开他的手，自己从盘子里捏了一块，拿帕子托着小口慢慢尝着。

    那尸体正是右相管家年大头的二儿子年顺，所有伤口都在尸身正面，一共五刀，凶器上宽下窄，血尽而亡，嘴被针线缝住，尸身面朝西方呈跪拜姿势。

    经过勘验，工地并非第一现场，有拖拽痕迹，尸身周边有脚印，想是凶手摆弄姿势所留，脚印不多，有力，看大小应是一成年男性，而且动作麻利，估计有点力气和功夫。

    当天来认尸的是年大头和他媳妇以及大儿子年茂，大儿子年茂憨厚，负责打理年家家业，年顺好赌贪杯，仗着老子是右相的外管家，有些脸面，到处惹鸡撵狗，也就是吃饭少给钱、摸摸小娘子的屁股这些，脾气强横了些，没听说有什么过分的行为。

    据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说，出事前晚，他们在醉仙阁喝酒，喝的颇多，年顺出了门就朝西走去，他家正在西边白虎街的第三条巷子里，再穿过2条巷子，就是望星楼的工地。

    “人可是在巷子里杀的？”

    “昨儿个我的人沿着他朋友所说，向西寻去，在虎二巷的墙上、地上发现了多处血迹，由于宅大人稀，墙上长满绿苔，石板路缝隙都是杂草，偶尔路过的人并没发现，可惜，再过一条巷子他就到家了！”

    “那日是龙抬头，晚上有烟花，所以没有人听到喊叫声。”柳玉宁轻声说道，手里的糕点还没吃完，侯勇已经大半盘都进了肚。尸身诡异的姿势以及嘴被缝起来又是为何？

    “嗝……应是这样。”侯勇拍了拍肚子，“由于事涉皇家，皇上秘令皇城司速速破案。你哥哥我压力大啊！”说罢，又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榻上。

    “有提举皇城司在，你个提点着什么急!”

    “魏行那个老匹夫，天天找不到人，这不，最近又‘病’了，放出话来，让我专事此案，有事他担着，我呸！”

    切，要不是你娘是当今叔叔怀王的爱女荣安郡主，谁能容忍你在这里辱骂上官，魏行那个老油条知道就算查不出什么，皇上也不会为难他的外甥，才放手让个七品的提点去查，柳玉宁腹诽。

    “如今，你想怎样查访？”

    “当然先从年顺亲近的人入手，听闻年茂和年顺不和，察子去问了，年顺毕竟是右相府里的家生子，希望不要牵扯出什么大事才好。”

    玄武街五横五纵，居民成分复杂，外来人大多落脚在此，租金便宜。居民看有利可图，私搭乱盖，原本整齐的巷子变得里出外进，第一次来的人没个熟人领着便走丢了。

    五横五纵的中央有个蓄水池，有暗渠连接外城河，池塘不大原本还有荷花，孩童们时常游泳嬉戏，按先横后纵，从玄武街与皇城根交接处的零一户开始，每日每户负责打扫街道，垃圾则运到城外掩埋。

    随着外来的人越来越多，垃圾也越来越多，打扫的人多有不耐烦的年轻人，趁人不备，扫进池塘，有一就有二，时间久了，池塘变成一汪臭水，雨后更是如此，污水外溢，巷道内总是充满了臭气，家里有孩童的，警告自己孩子，勿要靠近池塘，否则救他不起。

    玄武街主事总想召集巷内居民清理池塘，奈何人心不齐，大多又不乐意摊银钱，此事就搁下了。主事心想，我住在上风口，臭气又吹不到我家，何苦来哉管这闲事。

    二月初三夜里开始下雨，初四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池塘里的臭水外溢，连同池里的垃圾一起漫上最接近池塘的巷道，周遭住户加高门槛，就等着臭水自己退去。

    臭水不会没过高门坎，也不影响居民出行。受影响最大的是横二纵二、纵三，纵四和横三纵二、纵四、横四纵四、纵五、纵六，共八户人家。

    初五寅时，天蒙蒙亮，住在横四纵四的朱大要去白虎街照顾猪肉摊，只见他口罩围巾，堵住口鼻，脚套高筒靴，做好一切淌臭水的准备，卸下门闩打开房门。

    往常，门口堆些垃圾早已习以为常，今日，他也同样抬脚就走，但脚下踩到一个坚硬的物事，他好奇的望去，原是一根玛瑙发簪，质地一般，朱老大向来小气，这就想捡起来洗洗送给婆娘，心里还暗自高兴出门见财，低头正要捡，不经意抬眼间，正对上一双眼睛，朱大顿时呆住了，那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布满血丝，头发散落在眼前定定的望着他，不一会，朱大的惨叫声就彻底响彻了玄武街，街内狗吠不停。

    又出事了。

    这回轮到侯勇骂骂咧咧了。年顺的事还没解决完，这又来事了。

    按说这次的事，未必和年顺案有关，提举下面有四个提点，巧就巧在，除了一个常年见不到人的，另外两个提点家中都有事，侯勇表面是个粗汉，心底最是替人着想，否则怎会与柳玉宁做好友。今日侯勇替人值班，正在值房梳理案卷。

    接到报案，侯勇带着四个兵士在玄武主事的带领下来到朱大家门口。

    朱大外表五大三粗，却胆小的很，此时正在屋里堆坐在床上，口中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的念个不停，她媳妇一边流泪一边细声安慰。侯勇皱眉掩鼻俯身查看。

    手下已将尸身从垃圾中捡出，平放在木板上。死者为中年女性，微胖，头发散乱，眼睛圆睁充满血丝，表情惊恐，嘴巴被缝，从细缝处流出若干条血丝，初探手脚有被绑缚的痕迹，除此全身无其他伤。

    因现场杂乱污秽无勘察的必要，侯勇着人将尸身抬回皇城司招仵作查验，贴出告示寻找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