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妾之死
念慈堂一案破获后,虽未拿住主犯,但为皇城铲除了一个毒瘤。
皇城司上下,皆记大功一件,只赵培因疏忽死了疑犯,功过相抵。
从此,赵培看侯勇更加不顺眼。
朝堂上,左丞提出,念慈堂里的众多孩童,不能不顾,提请圣裁,由官方接手。
既然念慈堂能培养孩童,渗入各行各业做细作,那朝廷也可以将这些孩童好好教育,散到各行各业中,只听命于皇权。
右丞附议。众多大臣附议。
当今又转向户部尚书孙冒,孙冒出班答,如今边疆无战事,近年又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国库充盈,可以承担一座念慈堂的费用。
遂,当今下旨,念慈堂归户部管辖,户部尚书总领职责,户部员外郎兼任念慈堂大掌事,左曹任掌事。掌事之下人员由户部直接任命。
自此,念慈堂由民办变成了官办。
堂中除请大儒授课,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也被请来讲解一二。
国子监的老师们二周一次进行国学授课,让孩子们从小树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概念,每日开早课前,都要三呼万岁,感恩如今有此等殊遇,全赖皇权!
学成之后为国效力才是正途!
一时间,念慈堂的师资力量强过城中各类私塾,一些商人甚至低品阶官员都想将孩子送来念慈堂旁听,纷纷打听报名的方式。
念慈堂放出话来,每月将以当众抽签的方式,确定报名孩子正式入学的资格。
这当然是经过当今首肯的。
为的是分化念慈堂原先的孩子们,打破他们的抱团思想,也是防着还有孩童念着原先念慈堂的好,阳奉阴违。
加入商家和官家的孩子,将原先的孩子们的精力放在争先上去,增加竞争和冲突,这正是朝廷乐见的。
就在念慈堂热火朝天的变革之时,天气也越来越闷热。
许多人家为了凉快,晚上休息也就不关窗子了。
清晨,工部水部郎中府,传来一声尖叫!
啊~~~~~~~~~~~~夫人!
来人啊!
快来人啊!
尖叫之人是水部郎中周俊如夫人的贴身丫鬟。
门外一群小厮仆妇推门而入。
呀~~~~血!有胆小的已经晕了过去。
只见周俊坐在床上双手及身上都是血,薄被之上有一把沾血的匕首,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慢慢抬头看向进来的那些睁大眼不知所措的小厮木讷的囔囔,“不是我!不是我!”
再看床榻外侧之人,女子身着肚兜,胸口腹部有伤,鲜血顺着身体流到床上,脚踏上,地上!
等皇城司众人赶到的时候,周俊正坐在卧房东侧茶室的桌旁发着呆。
身上带有血迹的睡袍还没有换。
侯勇和周俊打招呼,他都没听到。
“周郎中,这是怎么回事?您给说说?”
周俊依旧没反应。
“周郎中?”侯勇又叫了一声。
“周郎中!!!!!”侯勇大声叫道。
“哎哎,在在!哦,是侯提点,稍坐,上茶!”
一个小丫鬟半闭着眼上了茶赶紧退了出去。
侯勇看着周俊满脸满身的血,“您这是?”
“……侯提点,金娘不是我杀的!我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你信我!”周俊起初呆呆的,突然反应了过来,激动地站起来。
“周郎中,莫激动!先让仵作勘验了尸身再说。”侯勇忙站起来,安抚住周俊。
随后来至床前,王平远正在初步检验尸身。
“提点,女子睡在外侧,平卧,表情安静,没有搏斗痕迹,身中五刀,心口有两刀,一深一浅,致命伤应在心口最深那刀,似乎第一刀有些犹豫,死亡时间约为寅时。如此安静被杀,是喝了或吸入了什么镇静之物。”
侯勇在卧房各处勘查。
卧室分三部分,西侧是卧室,床榻后有一薄墙,墙后是洗澡、出恭之处。床边有一矮几,上有一香炉,炉中有燃尽的香灰。
侯勇捻起来,闻了闻,很像是安息香,香灰很厚。
床前脚踏上一双男士软鞋,女子红色绣鞋只有一只,上绣深红色牡丹!
中间堂屋,一个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墙上悬观音送子像,东侧是茶室,供睡前喝茶,闲聊,吃宵夜之用。
东侧和西侧面向南方都有一窗,窗下置有条案,上面摆放花瓶,盆栽等物。
窗户有薄纱可挡蚊虫,亦可纳凉。
就当侯勇走到东侧茶室北侧,也就是卧房放置床榻的位置,还有一个条案,上有白玉香合一个,左边一把折扇,右边一个盒子,内置香匙、夹子等物。
香合斜放,和桌面物品摆放位置不甚和谐,叫来丫鬟询问,丫鬟说,如夫人最是讲究物品摆放,这个盒子定是动过。
侯勇打开香合,闻了闻,和卧室香炉中的香味一致。
条案下有一不明显的白色痕迹,侯勇蹲下,是粉末,似被人轻轻吹过的样子,呈扇形,侯勇用手指抹了一下,有些涩,闻了闻,没有味道
门窗没有从外边撬开的痕迹,从现场看,只有周俊嫌疑最大。
“周郎中,咱们去皇城司坐坐?”
尸身拉走后,卧房上了封条,派了一名兵士看守。
“女子是周俊上个月新纳的妾室。屋内没有外人强行侵入的痕迹。如果不是周俊,还能是谁?”
“所以,周郎中被收押了?”柳玉宁坐在桌旁喝着冰饮。
“你这榻太热了,我躺着不舒服,什么时候弄个凉床来?”侯勇左躺躺右躺躺,干脆坐起来,“你看,我背后都出汗了。”
“哼,这是我家,你要凉快,回你家去,让丫鬟给你把扇子多好!脱光了都行!”
“呦呦!我觉得你说话越来越……放肆了!什么叫脱光光!”侯勇侧身双手托腮,望着柳玉宁。
“近墨者黑。”
“我觉得你变了!”
“哦?”柳玉宁将冰碗子给侯勇推过来。
“开朗了许多,不再似个书呆子。”
“周郎中到底收押没?”柳玉宁不知如何回答,忙换了话题。
“当然!屋里只有他俩,他又说不出个所以,匕首上有个血指印,和他的大拇指对得上。”
“他家中人如何说?”
“金娘的贴身丫鬟说,周郎中和如夫人很是恩爱,说如胶似漆也不为过,恨不得每日晚上都黏在一起。”
“新欢入门,夜夜欢愉也正常。”
侯勇张大嘴,指着柳玉宁,“你真的变了!说起这些也不脸红!”
柳玉宁白了他一眼。
“寅时,正是整个晚间最安睡的时刻,屋内又点了安息香,他们没有察觉……对了,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他们在竭尽全力之后也会全无感觉。”
“或!你你,好好,这样挺好!”侯勇站起来围着柳玉宁转了几圈。
“人终会变的,何况是我这样有才学之人呢!”柳玉宁端起自己的冰碗子,用小勺子优雅地舀起一颗红果子吞了。
柳玉宁自从在庞玉器和陈夫人身上吃了大亏,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为了不再惧怕鲜血和死尸,但凡当日菜谱有鸡鸭等食物,他都要到小厨房去观摩。
橱子们都纳闷,从来清冷满眼清辉的世子,咋开始喜欢看宰鸡杀鹅了?
起初,柳玉宁一听到鸡鸭的悲鸣声就要心慌恶心,他强迫自己天天看,睁大眼睛看,终于有一日,他可以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看橱子们宰杀了。
克服恐惧,就要战胜自己。
“我还想去看看现场。”柳玉宁没有看侯勇,他想检验下自己最近锻炼的成果。
“好,这样,明个,我还要去周府问些情况,咱们同去!”
嗯!
柳玉宁眼里星光闪耀,仿佛换了胎。
次日,侯勇来找柳玉宁,只见他仍旧乘一座二人抬小轿,有句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说了出来:“阿宁,你……需练练骑马,男孩子天天坐轿子未免有点矫情。”
“谁想和你们一样,皮糙肉黑的!”柳玉宁的脸又红了,他知侯勇是为他好,嘴上又不肯吃亏。
“算了,你自己斟酌,咱们周府见,驾骂!”侯勇一鞭子,和四名兵士一起奔驰而去。
周郎中府。
等柳玉宁到了,侯勇和周府管家正在门口等。
管家客气地请几位官爷随他去正院见夫人。
正院,正房,周夫人端坐上首。
右手捏着帕子,向右边一指。
管家会意,将侯勇和柳玉宁让在右手落座。
周夫人年岁不大,尖下颏,薄唇鹰鼻吊稍眼,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惹的。
据说是北州团练使(正五品衔)独女,周郎中家境贫寒,年少时一直寄居团练府,和其子女一起读书,团练使看他一表人才,未嫌他穷苦,待他中举后,将独女嫁他,还凭借朝中关系,做了京官。
“夫人,我等此来,除二次勘验出事之地点外,另有几宗事还要问问夫人。”
周夫人连眼皮都未抬。“不过是死了个小妾,何须皇城司三番两次地过来?”声音尖锐刺耳。
柳玉宁掏了掏耳朵。
侯勇不理其他,“夫人,周郎中嫌疑最大,你不担心么?”
“哼!那是他自找的!他穷困潦倒之际,我父助他读书,连上京考试的盘缠都是我家出的,他娶我之时,答应我父,永不纳妾。
去岁,我父去了,今年他就张罗起纳妾了!”周夫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到最后甚至让人听出了尖鸣!
柳玉宁又掏了掏耳朵。
“周郎中既然主动纳妾,为何又要杀她?”侯勇问。
“哪个晓得是不是周俊发了疯?官爷去问那个忘恩负义之人吧!”
这都不用问夫妻感情以及妻妾感情问题了,瞧今天这气氛,关系好不了!
“如夫人可有仇家?”
“那个狐狸精?一个商户之女,定是在家中常常抛头露面,若有仇家,也是那些个图她美貌的浪子!求而不得罢了!”
“那这么,夫人,我二人还要去看看凶案之地,先告辞了。”
“管家,你带着官差去吧,我头疼,先歇着去了。”说罢,也不管柳玉宁和侯勇,径自站起身,由丫头扶着转入后堂去了。
管家叹了口气,“官爷这边请。”
侯勇跟在管家后面,“你家夫人和如夫人关系不好吧?”
“家主人之事,小的不好多说,不过老爷日常多偏爱些如夫人罢了。”
了然。
从正院东侧的夹道进入东跨院,左厢房是放杂物之地,右厢房是丫鬟们的住处,正屋外有个窄窄的前廊,挂着一个鸟笼,内有一只八哥,“夫人好!夫人最漂亮!”鸟言鸟语,连“如”子都去了,可见是这屋的女主人教的。
这鸟,见人就说,“夫人好!夫人最漂亮!”,又接着一声“莫出声”。
侯勇和柳玉宁只觉得那句是闺房之中的调笑之言,并未理会。
倆人推开门进入卧房,一股血腥之气冲了过来。
柳玉宁自认为已经对血气脱敏了,硬着头皮咽下翻涌上来的恶心之感。
但满屋的人血和自家厨房丁点的禽类之血对他视觉的冲击终是不同!
骤然看到满床满地的血,他还是坚持不住,扭头跑到院中吐起来。
侯勇无奈,走过来给他拍背,低声问他,是否还行?
柳玉宁点点头。
管家纳闷,皇城司的官爷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