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善恶之间
柳玉宁二次上楼。
李小公子热情地拉着他向书房走去。
管家一路跟随，忙喊着，慢点慢点，莫要摔了。
小公子将柳玉宁让至上首，让管家倒茶后退下。
“我叫李欣，官爷您呢？”小公子睁大眼睛，一脸无邪。
“我姓柳。”柳玉宁笑眯眯地望着他。“小公子…找我何事？”
“无事…就是没见过活的官差！”
活的…他的意思是没见过官差吧…
“不过…”李欣上下打量了柳玉宁，“可惜你不是！哎！”小孩托腮，一脸失望。
呵…他倒挑起来了…
“如何确定我不是？”
“你的穿着比刚才那个华贵的多，举手投足一股矜贵之气，哪里是风吹日晒跑东跑西的衙差！”
“你小小年纪莫要以貌取人。”柳玉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从外表看，李欣天真烂漫，年纪不大能说会道，哪里会和那些“事”关联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可有什么要说的？”
“我自是聪明，也没什么要说的。他们都是自己死的。官府已有定论。”李欣爬下凳子，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双手托腮看向远方。
“你夜不能寐，可是心怀愧疚？”
“柳公子…我生在商贾之家，家中虽不是大富，但爹娘疼爱，出入皆有仆从，我是满意的～
直到我母病逝，爹爹娶了继母…又生了弟弟…我不再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少爷…”
柳玉宁走到他身后，默不作声。
“爹爹总是出外采买，继母克扣我吃穿用度。还威胁我不许告知爹爹，她则在爹爹面前装出一副慈爱的样子来，哼，爹爹还说她贤惠，以后让我孝顺她…”
“柳公子，你可知，小小婴儿最是怕凉？”
柳玉宁挑了挑眉。
“呵呵，我趁弟弟乳娘不注意，将弟弟的被子掀开，半开房门，那可是下雪天…他当然…当然就高烧不退，病死了！”
柳玉宁虽想到结果，但一个几岁的孩童有如此深沉的心思，着实可怕。
“继母接受不了失去弟弟的打击，慢慢疯了，呵呵！她疯了！然后就跌入池塘淹死了！”
“是你做的？”
“不不不，我只是看着她跌入，没有叫人施救而已！柳公子，我很可怕么？”李欣一双大大的眸子，含着泪水望着柳玉宁，任谁看了，这么白嫩胖乎的小子，都得抱着喊声“我的乖孩子”吧！
“我的心里高兴极了，竟觉得杀人如此容易！谁会怀疑一个小孩子呢！”
“但家中连续死人，街坊流言四起，爹爹不得不带着我走南闯北，只有我和爹爹两个人！真好！他只能喜欢我一个！”
“小方是怎么溺死的？”
“小方是我的好玩伴！我们同吃同睡，他比我高些，瘦些，爹爹回来，总是先摸他的头！然后再抱我！”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我哪里那么小气！”
你不小气，你就是喜欢杀人！
“自从小方来后，爹爹回来的次数少了，没准他又在给我找后娘呢！
您看那池塘多大啊！不小心掉下去就上不来！”
“我刚刚看了，池塘水不深，孩童站起来也就到脖颈。”
“对呀！所以，怎么才能让小方死呢？当然要有人抓着他，按下去呀！我全身都湿了，呛了好多水呢！”
李欣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稚嫩的口中冒出阴森的气息，柳玉宁不禁打个了寒战。
“那大圆呢？”
“他呀！他居然是小方的亲哥哥！念慈堂送他过来，定是没安好心！”
“你日日揣测别人用心‘险恶’，会永远活在恐惧之中。”
“我一个小孩子哪里懂的那么多道理！我高兴就行了！”
“所以大圆是你推下去的？”
“大圆比我高出许多，看着就比我壮，我想了许多办法…”
“你为什么非要伤他？”柳玉宁实在想不通。
“他不老实呀！总跟家中仆妇打听小方的事，还私下翻找我的物品！”
“所以你再准备推他之前，让一个仆妇试了试？”
“那个仆妇是自己跌下去的，但我看她只是腿折了…”
“你就摆了几块石头，打算让大圆磕死？”
“哪里想到，大圆跌下去就死了！我白白费劲地将石头搬来！”
李欣懊恼的不是杀人，而是将他累着了！
“你！真是疯了！”柳玉宁实在无法用其他词语形容面前的小孩！“不怕我报官？”
“柳公子，你觉得官爷信我还是信你？也许你的身份高贵，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哪里会做这些骇人的勾当！”
李欣背手天真的望着柳玉宁。
小畜生！柳玉宁心中骂了一声。
“你叫我回来，就为了给我讲这些？”
“当然当然！不过我真的想知道官差如何勘验尸身，如何办案的！如有下次，我好注意些！”
“如无事，我就告辞了！”柳玉宁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迈上第一阶台阶，背后李欣喊住他，“柳公子，且慢。”他擦着眼泪，“我只是想要爹爹的疼爱！旁人不能将他夺了去！你莫要告官！爹爹知道了，会不要我的！”
他扑在柳玉宁怀中，嗡嗡哭着。
柳玉宁双手无措，叹了一声，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你今后莫要使性子，住手吧！”
“我听话我听话”他抬起头泪眼婆娑，望着柳玉宁，“柳公子，你可知…”
“什么？”
李欣猛地一推柳玉宁！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柳玉宁猝不及防一路咕噜下去！
“你可知大圆就站在你刚才站的地方！想知道什么，让他讲给你听吧！”李欣恶狠狠的说完，随后装作惊怕，“柳公子！来人啊！柳公子！”
他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门房中听到动静的轿夫忙赶来查看，刚好看到柳玉宁跌到最后一个台阶！
轿夫都是侯府的仆人，齐齐摸着自己的腚，几人忙叫着喊着，“世子世子！”跑过来！
李府管家已然吓傻了！世子？还是官差！他看自家小公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赶紧爬上楼抱着他！摸着他的头，连声说着，别怕！别怕！
李欣在管家怀中，嘴角咧开，暗自笑了笑！什么“世子”，该是“逝”子了！
书房靠近门的地上有一个大大的青花笔筒不知何用。
侯勇和王平远出现在门口！看见这一幕，瞪圆了双眼，心都凉了半截！
“阿宁！阿宁！”
“世子！”
“将李府一应人等押至皇城司！”侯勇上前抱起昏迷的柳玉宁嘴唇颤抖，厉声吩咐。
消息传回侯府，侯府已然炸开了锅！
侯夫人喊着“我的儿我的儿”一路奔向春晖院，路上还跌了一跤！
侯爷也从值上被喊了回来，顺便带了太医院院正和手下一溜太医赶回府中！
侯府上下紧张兮兮，都在盼着世子早点好！不然大家都不安生！
尤其那几个轿夫，素知侯夫人严厉，世子小时候崴了脚，打了跟着的小厮二十棍子，这回直接不省人事……几个人齐齐跪在前院，抖愣着等侯发落！
春晖院更是挤满了人，太医轮流看诊，斟酌药方，丫鬟仆妇走路一律不许发出声响！
卧房内，侯夫人坐在床沿，眼泪不住的流，骂着侯爷和侯勇，侯勇和华衡站在一旁，尴尬不已，眼见也帮不上忙，便悄悄退了出来，站在院中。
“这回是你的案子，与我无关！”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侯勇望着卧室无心打趣。
“你怎么也在？”
“王平远按照阿宁吩咐，让我带人去李府救他！路上我还想，一个小孩能有多大造化，谁会想到那个小畜生真敢动手，终是晚了一步！”
侯勇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跑快点，“他让轿夫待在院内，就是为了万一我没有赶到，他们可以先救他一下，防着那小子二次动手！”
“好厉害的心思，可否…定他们死罪？”
“哎，难就难在…不能！”
“柳玉宁醒过来指认他们也不行么？”
“阿宁…伤得极重…能否醒来…呸呸，定然能醒来！那也是几日或者十几日之后，没有证据和证人，司内关不了他们那么久！且阿宁一个人的证言不能定罪！”
华衡默然。但心中已有办法，官府不行！我行！柳玉宁，我定给你报仇！“我若做事，你莫要拦我！”
她气哼哼地跳了出去。
侯勇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这也是他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