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身返尘世去

    童颜仙人给许权塞了一颗散发金光的丹丸之后，化作一团虚影消散。

    此时许权只觉头痛欲裂，耳边回响起童颜仙人所言的一句谶语

    “昔载万年妖魔乱，神龙消散救苍生，大道真命金轮转，正是龙归故里时。”

    神界天宫，一处万里桃林中，万仙老桃树上酣睡着的童颜仙人缓缓睁眼，本命元神重归本体。

    随即童颜仙人衣袖一挥，一抚面容。变作了白衣出尘的世外仙人，眉心一处印有一桃花。

    树下站着金童玉女两童子，见了仙人睁眼，忙道“神君，神君，你寻见了那神龙了么？”

    只见那仙人慵懒的卧在万仙老桃粗壮的树根之上，斜视一眼其下童子。

    随即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寻见了，它自个感应到了聚龙体，现在估摸着已经寄居在了那人的神魂之中。要我猜，现在它正忙着蚕食聚龙体的真魂元神，以养神意，聚拢自身神魂。”

    那两童子闻言，疑问道“可是聚龙真体？”

    那颜如美玉般的仙人脸上带笑，宛若春风抚过桃花，使人见了不得不为之陶醉，男女皆是如此。

    “不错，正是聚龙真体，聚龙真体的出现，就说明了妖魔界门的封印不稳了。这一晃便是万年，万年前，老龙它以一分为三，散了修为道行庇护人间山河苍生，真龙之体与真龙之魂相互分离，神魂封印魔界大门，真体封印妖界大门。如今真体再现，便是意味着封印妖界的真体正在逐渐消散。”

    随后仙人又一拍脑袋，“不过无妨，吾自有妙计。只是不知若是老龙它睁眼之时，发现世风日下，江湖险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金童玉女闻言，神色大惊，忙道“此事我得回殿去与万德天尊禀报一二，若是妖魔两界大门大开，恐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再说，那聚龙体寻是寻见了，可那真龙魂呢？”

    “这个就不劳天尊他们操心了，你回去如实呈说便是，好了好了。再嚷嚷我可要弹弹手指赶人了啊，你是知道的，我下手，从来收不住力道，若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你可不许怨我。”那仙人摆摆手赶人道，虽然依旧面带嬉笑，可却是有些许不耐烦。

    金童闻言刚想张嘴驳道，一旁玉女却是一手捂着金童的嘴，摇摇头，拉着他离去。

    两童子一走，那仙人又躺在这满地桃花上，变出一壶酒酿了，哐哐灌酒，脸色微醺，微微泛红，桃花满面。好似一微醺美人，又好似一痴情美男。

    “咱家这寿桃酒，依旧如此醉人。”

    这仙人在天上神宫之中各神各仙都敬称其为寿桃神君，是万年前妖魔大乱下存活至今的古神之一。曾与神龙交好，把臂言欢。

    此方万里桃林，皆是他一人之地，桃树所结仙桃，更是能延年益寿，增长神力，功效比人间那仙品长生丹还要好上几倍，只是寿桃生长一次，便要五百年之久。

    每次神宫聚神宴，若是没了寿桃神君点头答应，是万万办不好的，毕竟寿桃最受神人青睐，少了桃林里开出的寿桃，聚神宴仙品再丰盛繁茂，终究美中不足。

    同时也为此，神宫众神处处让着寿桃神君，一是对敌不过的退让，二是对于尊长者的礼让。为此，寿桃神君常以童颜模样示人，鲜有现出如今这般飘逸脱俗的仙骨真容。

    如今这般，约莫是见了故友老龙的喜悦使然。

    山坡两坟桃树之下，许权倍感煎熬，咽下了那颗特制聚魂丹之后，身体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只是聚魂丹一事，孙迎春并不认得，也不知晓。这等仙丹，凡间可见不到。那颗聚魂丹，正是上古神龙的一缕精粹神魄炼化而成，被寿桃神君用以灵力温养千万年。而那条溜出桃林，私自下界的小金龙，则是一缕灵魄所化，为神龙灵性所在。

    这时许权头上青丝白发变作黑发，脸上因岁月风沙吹得皱起的皱纹也随之消散，肌肤变得顺滑白嫩，容貌变得俊美。一双眼眸忽然泛起金光后立马消散，眼神明亮动人，身体愈发结实硬朗。

    转瞬之间，早先还是中老年模样的许权变成了青年之时意气风发的俊俏模样。乍一看，这面庞似乎比当年还要英俊不少，但是细看之下，又觉得这般面庞有些许陌生，既像自己又不像自己。

    一旁桃隐仙人呵呵乐道“不错不错，咱桃仙一脉全是糟老头儿却是不像话，是该有个俊俏晚生来凑合凑合。走，为师带你归岛修行去。”

    说着桃隐仙人孙迎春拂尘一挥，两人凭空飞起，他一手搭在许权肩头，化虹远去。

    而此地桃树土坟，却是被设下了一道禁制。凡人砍不倒这棵桃树，也推不倒这两土坟，修士更是靠近此地便要气海紊乱，道心不稳。

    此时起，许权随着孙迎春归岛修道，一日千里，境界飞升。破境之快，如有神助，自身所聚拢的真龙神意也愈发浓厚。

    桃源仙岛修道习武百余载，修士境界便到了十一境归真境，返璞归真，灵气化实，仙法大成。且在百余年间，习得剑法，成了山上修道之人尽皆向往的剑修。

    再说武道境界，百余年辛苦耕耘，不畏艰辛，游荡山下人间，历练江湖，更是到了八境凝神境，孕育出了一个神胎，拳意真气缓缓流转，一粒神光凝聚出了一尊元神。只是元神额头之上却是长有一对龙角。

    习武修道皆可通神，自万年妖魔大乱后，神界意识到了人间孱弱，降下神旨，大开神道，由此修士武夫皆可修行成神。

    自许权入岛修道约莫三甲子光阴，桃隐仙人孙迎春得道飞升，去往天上神宫。

    此时许权约莫两百余岁，武道境界已至九境召神境，修士十二境入虚境。

    孙迎春飞升之时对着许权笑言“乖徒儿，为师要去往神界与师祖论道修道去，他老人家空守那么大一片桃林，难免会觉得寂寞。我走之后，整个仙岛大任便要托付与你，一切事务由你决断。记得与同门弟子交好。为师，去也!”

    许权抬头望着高悬云海的师父孙迎春，拜别道“谨遵师父教诲。”

    孙迎春点了点头，手持雪白拂尘，轻拨白云，云海便开始剧烈翻涌起来，刹那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电闪雷鸣。

    随即一道天雷砸出，直击孙迎春，孙迎春大袖飘摇，猎猎作响。只见他一扫拂尘，将那浩荡天雷引入掌心，控在手中，随后一掌拍出天雷砸向天幕，紧接着拂尘一劈，一道雪白气波紧随天雷之后。

    轰隆一声，一道金光耀眼的天门被劈开了来，孙迎春一步跨入，大门随之紧闭消逝天地间，云海异象随之消散。只留下彩光流霞悬挂天边，与枝头桃花天地一色，使人见之心旷神怡。

    仙岛众人目送孙迎春飞升，心神激荡，随即便见一把金光仙剑自天而降，直直落在许权跟前，正是长明剑。

    桃隐仙人孙迎春跨入神界天门，守门神将见之行礼道“恭迎仙人。”只是心中却是腹诽不已，骂着狗粪一坨。

    桃隐仙人走上云梯，直上神宫，悠哉游哉，一手扶须，放声笑道“天上神宫地广人稀，一坨狗粪不嫌臭，两坨不嫌多，甚慰吾心。”说着便望那万里桃林而去，跟师祖他老人家解闷去。

    天神共主知晓孙迎春入神一事之后，头疼不已，神界有个万年老无赖就够了，怎的还又来了一个千年小无赖。仗着自己是桃仙一脉，千年之间便已扛下五次天道压制。

    光阴飞逝，又是两甲子光阴，许权约莫三百余岁，桃源仙岛在许权掌管之下愈发神秘无踪，超然脱俗。

    岛上修士尽皆淳朴心善，四处更是屋舍俨然，路途错杂相通，鸡犬交鸣。更有男子修士宛若庄稼汉一般插秧种田，女子修士织布采桑。是那真真正正的世外桃源。

    传闻桃源仙岛，本是寿桃神君当年镇压大妖之时遗留人间的法宝盆栽。只是这本老黄历，除了古神之外无人知晓。

    当年寿桃神君在人间收了个首徒，便将法宝盆栽赠予了他。

    首徒也不负厚望，将其炼化作了一座庞然仙岛，设下移山大阵，牵引岛屿飞升。

    于是仙岛山根水灵尽皆拔地而起，飘荡世间，可悬百丈高空，可漂于汪洋湖海上，扎根于地更不用说。

    自此仙岛有条流传至今的规定，便是每次少则甲子光阴，多则百年，便要移岛一次，以免外来尘世登岛烦扰。

    只是那名首徒终究没能如桃隐仙人孙迎春这般飞升成神化仙，死在了入神的天雷之下。

    万年以来，历任岛主大多如此，或因修为不够，道行不足而身死道消，或因修心不力，被推下任。

    如孙迎春这般飞升的，是万年之间的头例。

    许权自孙迎春飞升之后，勤勉修行，最终仍旧无法跻身修士十三境羽化境，自此止步不前。

    缘由竟是自身元神与并未与自己完全契合一体，许权始终无法破开瓶颈，不得破境。

    在此些年间，许权与那一身诗书气的齐笙最为交好。齐笙也随之坐上了桃源仙岛第二把交椅。

    齐笙此人文能治国安邦平天下，武能开疆扩土定江山。而且还生的一身俊皮囊。

    许权常与齐笙谈天论地，述说苦楚，视为知己，同时更有对于同门师弟的关怀，以及修道路上的指教。

    许权境界不前，为之苦恼，若是无以跻身羽化境，自己又何以去往冥司，寻见自己爹娘？况且，跻身羽化境只是有那么个资格去往冥司，若想随意逛荡冥司，这境界似乎还不够，得十四境神道境才行。

    桃源仙岛之上一处行亭，齐笙见许权愁眉不展，说道“许师兄，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许权点了点头，示意其直言便是，齐笙撑开绿竹折扇，扇动清风，缓缓道“师兄常年不问尘俗，于修道是好事，但并不全是。师兄，早年的凡尘阅历我是有所耳闻的，愚以为师兄尘世阅历不太多也。”

    “依愚之见，山上修道，是求大道，求长生，览人间之绝色，阅山间之壮景，访世外之仙人，安本心之大道。”

    随即齐笙一收竹扇，以扇击掌，来回而走，又道“然身于凡尘俗世间，亦是修道。”

    “知晓人间疾苦是道，享受凡庸之乐是道，叩问本心是道，匡扶正道，纠正世道，也是道。”

    “人，生于天地之间，何处不是道，何处不是悟道之所？师兄如今已算是山巅之人，游走尘世已然不足以阻碍师兄修道，反而会有益于师兄通透尘俗，此后修道更为超凡。”

    说着齐笙停下脚步，再次撑开绿竹折扇，报以微笑，眼神直视着许权道“当然，这些都是师弟愚人之见，师兄听笑便是，至于如何做，全凭君之本心即可。”

    许权凝神听完，心有所悟，快然道“齐师弟真乃离世仙人，一语中的，甚得吾心。”

    “愧不敢当!”齐笙微微摇头道。

    时日不久，许权带上自己唯一嫡传张胜，出岛下尘世而去。

    此时一模样算不得出彩的中年男子跟在许权身后，双手笼袖，问道“师父，咱们这是去哪？”

    许权笑言道“回乡去，虽然如今物是人非，王朝更替，故乡已非故乡。可纵使光阴似流水而去，故里山河依旧，故乡仍是故乡!”

    张胜拱手道“师父所言极是，只是徒儿不解，若是千万年后，山河也随之变色。到了那时，故乡何在？”

    许权摆手，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若真到了那时，故乡便就只是故乡了!再者说，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像师父一样，活个千万年，飞升成神。”笑声之中带有几丝愁伤，眼眶有少许湿润。

    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那个故乡模样，是否还在。

    故乡，故乡无故人，物是人非，已非故乡。山河依旧，故乡之景仍在，故乡还是故乡。

    山河变色，故乡就真真只是“故乡”两字了，成了“已故之乡”，并非“故人故乡”。前者是虚无缥缈的精神所在了，后者则是真实可见。

    张胜闻言却是反驳道“师父此言差矣，祖师大道有成，飞升成神。况圣人有言，弟子不必不如师。”

    许权却是打趣道“不错，徒儿大道可期!”

    张胜嚼了嚼这句话，赧颜道“并非徒儿自勉，是徒儿之心里话。”

    “无甚不可，无需如此拘谨。”许权则是笑着回道。

    二人行走在一条山道上，下了仙道，踏入凡尘山间。

    两个人并肩而行，许权生的温文尔雅，芝兰玉树。张胜则是中年模样，略显沧桑。

    行人见了只当是爹与子并行，殊不知许权已有三百余岁，张胜则只有接近百年不到的岁数。

    如今桃源仙岛暂居于聚神州一处，两人便自聚神州起，往蜀青州徒步而行。

    曾自尘世而登山修道，此后下山身返尘世去。